梦 见
扎好了电车,全友见娘的门关着,心里就咯蹬一下。
门是虚掩着的。
全友推开了门,屋里也没开灯。娘正在床上躺着。
“不得劲儿了,娘?”全友小声地问。
“没啥。”娘边说边撑起了右胳膊,坐了起来。
全友就发现娘的脸有些阴郁。
全友把给娘刚薅的野菜放在餐桌上,娘仍然没说话。
全友的心莫名的沉了起来:娘有想法一向憋在心里,这今天一定是有啥事?
掂了个小板凳,全友坐了下来。
“娘,今儿个天不好,我带你出去转转吧,下午才有雨。”
“不去了,万一下起雨来,一跐一滑的,难受。”
“午饭咋吃的?”
“熬了点米,煮了点豆角。”
“那牙抽空补补吧。”
“我这牙不能补,一补就过敏。上次补了那颗牙,还是从上海回来的医生,只一天,腮帮子就肿了起来。”
“你咋没说?”
“说啥呀,你们都忙。我和你赵姨两个又去找他,把补牙的材料拿掉,第二天就不肿了。”
“他退钱了吗?”
“退啥钱?能给你拿掉就不错了。”
“这补牙的技术又先进了,新材料,应该不会再发生类似的现象。”
“还补啥,都这把年纪了,不定活个三天两响午的。”
“娘,看你说,还指望你活到一百,抱重孙儿哩。”
“不想啦,况且,今儿个早起又做了一个梦。”
“啥梦?讲讲。”
“不讲了吧。”
“没事,又过了午,讲梦也没事。”
“哎,今儿个早上我梦见你不知是娶媳的还是嫁闺女的,好大一堆人,光花轿就就排多长,那花轿上的花鲜滴滴的,排场得很。”
“那与咱啥关系?”
“你听我讲。我当时就想:这办啥事儿也不能这样铺张浪费啊,回去我就把这事讲给你们听,告诫你们要们俭少。”
“咱家不富,我知道省。”全友笑了。
“不知咋的,这花轿把我抬到了咱老家,一进门,就看见你二叔和二婶在吃饭,还是当年我在家的时候那种粗瓷碗,竹木筷子,碗里是红薯稀饭,大块儿的红薯,黄色的。”
全友的心就莫名的沉了一下:这不是好事。老人梦见抬花轿,暗示你的身体已经很衰弱了,患上严重的疾病,寿命到了尽头,将要与世长辞。
从手机上搜到这些内容之后,全友的脸色就有些不大自然。
“你觉得这梦咋回事?”娘问。
“不咋回事。就醒了?”
“还没醒。我看天快黑了,就对你二叔说,这天都快黑了,我自己一个人又摸不着回家的路,你把我送回去吧。你二叔就说,好,等我把这碗稀饭喝完。他刚说完这句话,我就醒了。”
这抬花轿,鲜花鲜滴滴的,又回到老家,三者一结合,不是啥好事,全友心里合计着。
“你咋看?”娘问。
全友心里一个激凌:“娘,你看今天初五哩,又加上阴天,阴气重,做这样的梦不是啥稀罕事。”
“但我知道你二叔去世了呀。”
“是。但二叔去世也不代表啥。”全友嘴里轻描淡写地说。
其实,全友还有句话没说出来,二婶也已去世了,只不过,这事没敢让娘知道,瞒着她,她和二婶二人的关系特近,前几天还问二婶谁伺候着哩,孩子都是给她买啥吃的。要是她知道二婶也死了,这个打击可不小。
“其实,我不怕死,给个干脆的,两眼一闭就行了,我当年咋着也没想到活到今天这岁数。地震那年,窗户哗啦啦地响,我就想要死了,这么多年,全是赚的。”
“娘,你看现在谁不活个百儿八十的,你才八十,还早着呢。”
“净瞎说,能活一百的有几个?只不过,不火葬,图个全尸,就满足了。”
“大白天的,说这干啥,走吧,到我那住几天。”全友边说边站了起来。
“我不想动,我就觉得我住这儿舒服。”
“娘,你做这梦,可不太好,到我那儿避避吧,就三天,三天成不?”全友不由分说,就卷娘的铺盖。
“唉,我哪儿也不想去。”娘边说边站了起来,“我得把存折带上。还有眼镜、治心脏的药、牙刷、脸盆。这一动就跟搬家一样。”
“咱有车,一车就装完了。”
“我屋里这些东西咋办?”
“这担心丢啊?到处都是监控,谁搬着东西出去那才是大傻瓜。”
“说得也是。”
“娘,快下雨啦,走吧。”收拾好东西,装了车。全友一手攥着娘的手腕,一手去关门。
“别拉我,我自己能走。”
“不行,万一跌倒了我可就成罪人了,弟兄几个哪个会放过我?”全友笑了。
娘也笑了。任由全友抓着她的手,就像她抓着儿时全友的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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