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古谚:孤山不孤,断桥不断,长桥不长。今称长桥者,长桥公园的湖中几折曲桥而已。仅供游览观赏,无甚交通的价值。
而古代的长桥又是怎样的呢?读下列诗文略知一二。
北宋*杨公济《钱塘西湖百咏*长桥》诗:
“皎皎冰壶里,天寒六月风,水仙来往处,三岛忽相通。”
北宋*郭祥正《和杨公济钱塘西湖百题*长桥》诗:
“桥短故名长,路穿云水乡。游人欲归去,濯足弄残阳。”
此两诗提供了两个主要信息,一是长桥曾使西湖的三“岛”相通,二是在北宋时,此桥虽名为长桥,实际上已然是短桥了。
《净慈寺旧志》云:“长桥在寺东一里,桥颇短,而以长名者,父老相传,旧在白莲洲,横截湖面,水口甚阔,桥分三门,长亘里许,有亭临之,壮丽特甚,其旁植桃柳,与苏、白两堤,映带争胜,后浸润填徙,两涯皆民居矣。”
长桥原先的确比较长,长约里许,因当初从凤凰山、龙山、南屏山方家峪的水汇入长桥溪后,溪水入西湖的水口很阔,形成若干个沙洲(白莲州),长桥应在溪口与湖之间,横跨沙洲,所以长桥分三门,或是由三座桥面组成的堤桥,与杨蟠诗句“三岛忽相通”几乎相符合;桥口有亭,很壮丽。后来逐渐堰塞,溪水又被从他处分流入湖,长桥两旁被民居所占,长桥竟成了短桥。
南宋末董嗣杲《西湖百咏*长桥》诗引:“在胜景园东。在昔此桥跨水甚长,桥亭且壮丽,日填月塞,皆民居矣。桥西有寺,南对凤凰山。又有澄水闸,东抵清波门。湖桥此最短,而长名自若。”其诗云:
“南港虚明架石梁,寺楼钟鼓几斜阳。相传亭跨危基壮,谁见桥横古道长。
澄水闸荒沙草碧,清波门近市尘黄。凤凰山在阑干外,玉抺烟屏鹭一行。”
民间故事《梁祝》中,梁祝从万松书院回乡,途中十八相送场景,据说发生在长桥一带,桥似不在湖中。十八相送,来来回回,桥短路长,似过长桥,虽是小说家的杜撰,但相信者不少,有人因此把长桥称作西湖三爱情桥之一。
我想,长桥之所被称作爱情桥,或因为其另一名称,明代杭州文人郎瑛《七修类稿》云:“一名双投桥。”
长桥又名双投桥,是因情侣双双在桥边的湖中投水殉情悲剧而得名。南宋时书生王宣教与歌女陶师儿相恋,受到种种阻碍,王生与师儿在中秋夜相约乘舟湖中,于长桥附近藕花深处相抱投入水中而死,甚为惨烈,是典型的爱情悲剧。总之,西湖的三座爱情桥故事都是爱情悲剧。
有诗人写词写诗纪念此事,如宋*吴礼之《霜天晓角·连环易缺》词:
“连环易缺,难解同心结。痴呆佳人才子,情缘重、怕离别。
意切,人路绝,共沉烟水阔。荡漾香魂何处,长桥月。断桥月。”
元·冯士颐《和西湖竹枝词》:
“与郎情重为郎容,南北相看只两峰。请看双投桥下水,新开两朵玉芙蓉。”
读《净慈寺志》云:“(道)济常为人诵经下火,累有果证。”意思是济公常为人们举行火化葬礼并诵经作文。当年恰好是济公主持了这对年轻人的火化葬礼,和尚们除了诵佛经,还须作文。
济公作陶师儿的起棺文曰:“恭为陶氏小娘,手攀雪浪,魄散烟波;饮琼液以忘怀,踏银波而失步。易度者人情,难逃者天数;昨宵低唱阳关,今日朗吟薤露。母老妹幼,肠断心酸。高堂赋客,黄昏无复卷帘;伴寝箫娘,向晚不能褰绣幌。化为水中莲花,现出泥中玉树。咦!波平月朗绿荫中,莫问王郎归甚处。”
济公又为王生并陶师儿一起火化时作下火文:“切见王生宣教。陶氏秀玉。原欠前世。鸳鸯债负。荆棘丛中连理。爱欲池里比目。双双共堕波心。两两同沉沙渎。今朝带水拖泥,怎免这场劳碌。王公呜呼且住;陶母暂停悲哭。陡顿这些公案,山僧与你判牍。咦。凭此火光三昧,各认本来面目。”
以上两文,虽是僧人之言,亦可见济公之文才。
南宋时长桥一带的滨湖地带,西面有权贵的南园(胜景园),东面有皇家的西园(聚景园),一时繁闹。但毕竟在城墙之外,在南宋后期,长桥周围皆民居矣。应有一两家酒店,以朱娘店最为有名。南宋温州永嘉文人叶适曾住在朱娘店旁,作《朱娘曲》诗:
“忆昔剪茅长桥滨,朱娘酒店相为邻。自言三世充拍户,官抛万斛嗟长贫。
母年七十儿亦老,有也更与当垆否。后街新买双白泥,准拟设媒传归好。
由来世事随空花,成家不了反破家。城中酒徒犹夜出,惊叹落月西南斜。
桥水东流终到海,百年糟丘一朝改。无复欢歌撩汝翁,回首尚疑帘影在。”
宋末时,还有一些文人曾在长桥边居住过,清人徐逢吉撰《清波小志》载:“南宋郑起,字叔起,号菊山,居西湖长桥,扁其庐曰‘水南半隐’,作《水南半隐记》,后挈家居吴门。按菊山先生,即郑所南思肖父也。”
今长桥边仍有“水南半隐”的新建筑在,或是为了传承与纪念。水南,就是指西湖之南吧。这位菊山先生,是宋末元初画家郑思肖之父。郑思肖善画兰花,画界有其一席之地,其所画兰花的特点是“无根无土”,解其意是表示自己已是无根无土之人,是对大宋国土沦丧的痛惜。
徐逢吉因此赋《蓦山溪》词云:
“西风野水,认得长桥路;乱竹小围墙,是当年、高人流寓。
满城车马,从不到山前;春一度,秋一度,白首随朝暮。
水南半隐,妙有柴桑处;沧海忽扬尘,问谁知、画兰人父。
草鞋藤杖,今我来寻;东又雨,西又雨,几处牛羊渡。”
明人虞淳熙(1553-1621年),官至礼部员外郎,后隐居在雷峰,作《晚步长桥》诗云:
“待儿学操舟,打浪惊眠鸥,起步蓼花岸,俯见红叶流。
霞上一星出,桥边双罟收。归途渔火断,黯黯秋山幽。”
清乾隆间诗人陈景钟《长桥》诗云:
“朱娘店外鹁鸠鸣,野步无人小艇横,一曲双投桥下水,春风吹雨吊王生。”
从上述明清文人的诗词中,我们可以读出明清时的长桥一带湖岸;或已沦为野水牛羊渡,或是人烟稀少眠鸥鸟的蓼花岸,或是只闻鹁鸠鸣的无人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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