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当其冲造句简单一点,首当其冲造句简单一点二年级

1. 难忘70.4.24

1970年4月24日,是永远值得中国人民骄傲的日子,我国自己制造的,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东方红一号”发射成功了。同时,也是我值得永远纪念的好日子。正是这一天,我怀着无比兴奋地心情,走出“农门”,参加了“革命工作”。我记得当时全县人民,不,全国人民都在用半导体集中收听从太空传来的,“东方红一号”人造地球卫星发送出的,传遍全球的《东方红》电子乐曲,举国上下无不欢欣鼓舞。我们这些刚刚走上“革命工作”第一天的青年,在单位组织下,手拿一面三角小彩旗,在千河两岸尽情的欢呼。就在这个喜庆的日子,我的人生也发生了第一次转变,我由一个青年农民,成为“社会主义商业战线”上的一名“商业战士”。

就在当天下午,县烟酒公司领导们,召集我们“新工”,开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会,而且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本“红宝书”,红皮精装《毛泽东著作选集》四卷合订本,扉页上签有我的名字和当年当月日子。虽然这种“时髦”早已落伍了,但我至今把它当作“宝贝”一样,珍藏在我的书柜里。它不仅保留了那个特殊年代的时代色彩,而且是我人生第一次转折的见证。

2. 遇到不如意的事

在烟酒公司当营业员刚刚半年,公司根据商业局决定,成立了两个蔬菜门市部,人员配置由几个老职工,作为门市负责人,带领部分新同志组成。大家都知道在蔬菜门市卖菜,不但苦、累、脏,而且见了熟人不体面。所以都不想离开,既轻松体面、又干净卫生的烟酒副食品门市。在这种情况下,由公司上会决定,首批名单公布后,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都以各种理由作借口,不愿意去蔬菜门市。在这种情况下,由公司硬性指定,我的名字首当其冲,排在第一。对此我心里虽然极不情愿,但又不能抗命不遵。我不服气的是,为什么第一批名单中,有几个平时能说会道、讨好领导,工作上投机取巧的,在没有任何正当理由的情况下被换下了,而硬性指定的,都是一些平时待人忠诚厚道,工作踏实肯干的。通过这件事,使我第一次才知道,社会原来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完美,公道。在这个社会上,一个人要活得顺顺当当,愉愉快快,必须先学会“做人之道”。过分的“天真”、认理,只能使你越来越幼稚,越来越“不识时务”,倒霉事就会主动找上门和你交“朋友”,打交道,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离开原来既轻松,又体面的工作岗位,来到又脏又累的蔬菜门市,虽然我当时心里有点不爽,但,对于我这个自小吃过苦,受过罪的人来说,算不了什么。另外,再苦再累的工作,总得有人干,而且当时提倡“以苦为荣”,“以苦为乐”,而我何乐而不能为呢?想到这,我不仅不感到委屈,反而感到荣幸。所以,我满怀“革命的热情”,决定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任劳任怨,搞好本职工作,“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3. 一句话的“人情”他记了一辈子

有一年春天,我和杨旭同学回到千阳老家,一天早上,家里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说是来找我“谢恩”的。我当时还没认出来是谁,后来坐在炕沿上,我才认出来了。原来他是本队一位老熟人。几十年没见,我简直都认不得了,他叫王治科。他提起一件四十多年前,发生在我俩之间的、我早都忘记了的往事,但他至今却念念不忘。

就在我参加工作那年年底,他挑着自家种的两筐红薯,到县城来卖。结果刚进街道,就被市管会,“打击投机倒把”巡逻队逮住了。强行带到蔬菜门市后院收购处,交给收购员以“投机倒把”行为,“没收”。这时,正是菜农送菜高峰时,收购员还顾不上。巡逻员交代给我们门市收购员就走了。这时,我去院子搬菜碰见了他,他就把事情经过给我说了一边,想让我帮忙说说,看能不能放过他。本来我就对市管会这伙凭借手中权利,对那些“自由商贩”,心狠手辣和欺压百姓的强盗作风很气愤,所以,我今天一定要为“乡党”帮忙。我让他先到街道去转,过一会再来。按规定,凡是农民自愿把自家“农副产品”交给相关收购部门,可按市价正常收购。所以,我等收购处空闲时,把刚才的事给我们收购员吴斌华说了说,看能不能按正常收购处理。他一听是我一个家里很穷的乡党的事,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我向他表示感谢,并给他点了一支“宝成牌”香烟。后来乡党两筐红薯一百来斤,按当时收购价,卖了六块钱,他高高兴兴回家了。当时六块钱对他家来说,非常重要,特别是在年关时,可以办不少年货。虽然我托关系,给熟人办事,有些违反原则。但,我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对。反倒觉得,我在做了一件“助人为乐”的善事。所以我很感激我的同事吴斌华,可惜他二十年前因病英年早逝了。也许他可能早就“托生”为又一个好人了,要不为啥就这么一句话的“人情”,我早都忘了,当事人还记了近半个世纪。

4. 忘年交

我在蔬菜门市上班时,经常有一个年近半百,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拉着架子车,来买好多蔬菜和酱油、醋、豆腐等副食品,要装满满一架子车。然后很费劲的,一个人默默地拉着朝东而去。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县人民医院大食堂采购员,但不知道他的详细情况。每次看着都很费劲,但他从不叫人帮忙。他脸上表情木然,见人有点怯弱,甚至有点畏惧。

有一年冬天,他一个人冒着大雪,在院子里很费劲的往车上装菜。因下雪天,顾客少,门市很清闲,同志们围着大火炉聊天。我看他很吃力,就主动上去给他帮忙,他也没有拒绝。两大木桶酱油、醋,一筛子豆腐,再加上那么多菜,满满一车。我帮他推出大门,看他太费劲了,我就给门市打了个招呼,准备帮他送到医院去。开始他坚决不让,后来勉强同意了。我看他拉车子还不如我,于是就“喧宾夺主”,强行接过车把,让他在旁边推。这时,雪越下越大。从街道,到医院虽然不到三里路,但一路慢上坡,拉几百斤东西两个人都吃力,何况一个人。可他却天天如此,我情不由衷地对他产生了一丝丝恻隐之心。

到了食堂大门口,他揭开门帘,招呼几个年轻伙夫卸菜,然后很客气的把我招呼进伙房,给一位红光满面的胖师傅说,“张师,赶快给小马弄些好吃的,犒劳,犒劳”。胖师傅知道我今天帮忙了,二话没说,揭开热气腾腾的大蒸笼,端出了一碗红烧条子肉,一碗黄焖鸡,一碗烩“三仙”,两个四两大的蒸馍。这是我人生第一次享受这么高档的美味佳肴,即就是不饿,也让人“垂涎三尺”。也许太“诱人”了,我也就顾不了客气,三下五除二 ,便“风扫残云”,吃了个干干净净。胖师傅乐呵呵的问,“吃饱了没”?我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说,“饱了,饱了”。其实,可能是因为太好吃了,我一点都不觉得撑。说实话,再有这么一份,我照样能吃得下。这顿美餐,在我心里能惦记一辈子。这个“胖师傅”,后来我才知道,是千阳解放前后三个半名厨之一。他最有名的两道菜,“夹刀丸子”、“马蹄酥”。他有个外号叫“张没事”。据说他的性格四平八稳,火烧到屁股都说“没事”。解放前给国民党县太爷做过“御厨”,解放后在县政府招待所做“掌厨”,“文化大革命”受整后,被贬到县医院大食堂,直到退休。

一回生二回熟,后来只要雨、雪天我都帮他把菜、货送到医院,当然少不了一顿款待,不过再也没有第一次那样复杂了。就这样,我和他也慢慢地有了交情。他待人善良温厚,与世无争的性格对我印象很深。天热的时候,有一天下午,在县城街道碰见了他,我叫他到我住的房子坐坐,他也没客气。他见我床上、桌子上、有不少书,很感兴趣地齐齐翻了一遍。我给他沏了一杯茶,递了一支烟 ,他说他以前不抽烟,这几年才抽。他不经意地说,其实抽烟没啥好处。他问我上过高中没有,我就把我家和个人情况给他叙说了一遍。他说这样也好,早早工作了,可以减轻家里负担。通过交谈,我感觉他一定是个读过书的人。但他的具体情况,他没给我说,作为晚辈,我也不好问。后来他试探着问我,喜欢不喜欢看古典书?我说,爱看,但现在不好找。并给他炫耀说,从小学到中学,我偷偷看了好几十本老书。他好奇的问,都看过啥,我如数家珍般地,给他介绍了一遍,他感到很惊讶。最后,他告诉我说,他有几本老书,回去找出来给我拿来,我一听高兴极了。

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他拎着一个包来了。我迫不及待的将他让进房子,把门关上。他小心翼翼地,一本一本拿出来。有《吕氏春秋》十二卷、《礼记》、《论语集注》、《醒世恒言》、《喻世明言》、《警世通言》、《初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古本金瓶梅》。这些书,有些我过去只是有所耳闻,但从未见过。有些,我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看到这些发黄了的线装书,我简直欣喜若狂了。虽然我还不太懂,但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老书”,我过去看过的只不过是一些通俗读物罢了。于是,我就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平时装衣服的木箱里。赶快给他沏了一杯茶,点上一支烟,表示感谢。他对我有个要求,给谁都不能说是他给我拿来的,也不要给别人看。这个我让他放心,因为我知道,这在当时如果被人知道,是不得了的事。所以,让别人连见都不能见。虽然他比我年长将近30岁,但他把我当作知己朋友,我把他看作长辈,和“知音”。也许,这就叫“忘年交”。

虽然,我们成朋友了,但,我只知道他性王,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的名字,也没有说过自己的详细情况。后来我才听我们门市部,50年代,“公私合营”过来的,一位姓何的老同事,给我详细说了他的过去和经历。他叫王增升(真人真名),山西人,千阳县人民医院首任院长。也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闻名千陇地区的一代名医。“文化大革命”,因历史问题被打成,“历史反革命”、“牛鬼蛇神”,是千阳县第一批挨整受批的对象之一。不仅院长被罢免,而且连当医生的权利也被剥夺。原来一百多块工资被扣发,仅仅给发24元生活费。戴“高帽”,上街游斗,没少挨整。打扫病房、倒痰盂、掏厕所、扫院子,这样的苦力一干就是4年。直到1970年,形势才发生了变化。虽然工资待遇没变,但,工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食堂当采购员,他不仅人身有了自由,而且,活得有了做人的、最起码的,尊严和人格。

关于他的历史问题,据我们同事老何说,他家是个中医世家,民国时期考取了山西医学院,学的是西医。毕业后从军,在阎锡山部队当军医,后升为阎锡山长官司令部少校医官。后来不知怎么又到西北军,在赵寿山手下继续做医官。直到赵反正归共后,都没有离开。解放后,可能随赵来陕。(随从赵寿山这段历史,只是人们推测而已,不作定论)。在后来不知怎么,阴差阳错,来到千阳。结果,他的后半生,就这样毁在远离故土的、穷乡僻壤之地,千阳。一个人如果身处社会大变革年代,个人的命运,往往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本来他前半生事业有成,前途辉煌,光宗耀祖,令人羡慕,可谁能想到这些辉煌在他人到中年时,给他带来的却是人生的毁灭和灾难。

1975年上大学,我离开千阳。毕业后,又分到外地工作,从此再也没有机会和他见面。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想今生今世我们可能永远见不上面了。但是,前年我在老家一个朋友那里看到了县政协,20多年前出的一本文史资料,知道他在三中全会后,不仅恢复了本职工作,而且作为“专家”,县人民医院设专门诊室,继续坐诊看病,慕名而来的病人络绎不绝。而且,早在上世纪年80代初就当选为县政协常委、副主席。看到这个消息,我既庆幸,又感慨,“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尽管如此,我还是为他晚年,有一个完满的结局而感到高兴。

5. 割资本主义尾巴

上世纪70年代,全国兴起了一场,“打击投机倒把,割资本主义尾巴”风潮。千阳县也成立了“市场管理委员会”,并且招收了一批青年人,组成了一支所谓的“严打巡逻队”。这伙人,头戴大盖帽,身穿灰制服。在“执行公务”时,对那些“小商小贩”如同见到“阶级敌人”似的,一骂、二打、三抓,不管你卖啥东西,二话不说,统统没收。本来作为小农经济,中国农民自古以来,除过“种地纳粮”外,家里的经济开销,就靠自己生产的一点农副产品上市买卖来解决。从这个意义上讲,这和“资本主义”风马牛不相及,可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却出现了“黑白颠倒、是非混淆”,老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

有一年春节过后,在我们蔬菜门市对面一个巷子口,有个老大娘提着一篮子鸡蛋准备要卖,刚放下,还没有开张,就招来了一帮“穷凶极恶”的“巡逻队”,为首的是一个戴着眼镜,名叫王克的“知青”,走过来二话没说,就要“没收”。老大娘回话连天,说要拿回去,不卖了。王克坚决不许,于是双方就争夺起来了。在争夺过程中,王克故意手一松,篮子就掉在地上,黄水满地流,老大娘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王克率领一帮“家伙”连头都不回,便扬长而去。看到这种情况,真叫人于心不忍。我和门市蔬菜收购员吴斌华走过去把她安慰了安慰,并打算买下这篮破鸡蛋。我们数了数,大概有30几个完整的,按当时7分钱一个,我们一共给她了两块多钱,大娘谢天谢地,擦干眼泪,拿着钱走了。这天中午,我俩连煮带炒,刚好一顿午饭。这顿饭在当时也算够奢侈的了。

当年“割资本主义尾巴”,在千阳不仅造成了不少令人痛心疾首的悲剧,也发生了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人间喜剧”。人常说,一年叫蛇咬,十年怕井绳。改革开放初期,小商小贩,自由买卖已不再受限制,但社会上又出现了“卖淫嫖娼”现象,这时国家开始严厉打击。有一次县“严打办”派干部到农村搞调查时,来到一个生产队,找到一位早年当过生产队长的老“贫农”了解情况,问他知不知道,村子有没有“卖淫”的妇女?“老贫农”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又来了?他仔细思量了一会说,“卖银”的妇女没见过,前几天来了几个“收铜”的小伙(收废铜烂铁的)。这位干部开始感到有点纳闷,后来想了想,不由得笑了,原来老人家误会了,把“卖淫”听成“卖银”了。因为那时把“收铜”、“卖银”也都当成投机倒把,资本主义尾巴来打击。后来这个“典故”,就成了当地流传盛广的经典黄段子。

6. 同情别人,害了自己

在“计划经济”时期,不论买啥都要凭票,各种副食品无不例外,白砂糖更不用说了。有一天,我在副食品柜台当班时,有一个衣着破旧不堪的,中年男子拉着架子车,上面躺一个盖着被子的白发老太,停放在门市部门口走了进来。他看周围没有人时,就小声对我说,想买点白砂糖。我问他有没有糖票,他说没有。然后说,给老娘在医院看完病,就剩了两毛钱,她想喝一口白糖水,就卖两毛钱的。还说老娘病得很厉害,年龄也大了,医生说可能活不了多久,所以他想了却一下老娘想喝糖水的心愿。听他这么一说,我感到很为难,卖给他吧,就要违犯原则,不卖吧,这种情况实在令人同情。人常说“法不容情”,尽管这么说,但我最后还是,做出了一个“违犯原则”的决定,帮他一下。我趁没人注意的机会,由于心里紧张,反复了几次,才称准了二两半白糖,还没来得及包,公司业务主任从后门进来了。他板着脸问,这人有糖票没有,我灵机一动说,有,但是今天没带,改日再送来。他一听很生气,没票你随便就给他卖糖!我一看那架势,就连忙认错,赶快把糖倒了回去。可他还是怒气冲冲,把我狠狠教训了一番。我只有默默地站在那里,有话难言,诚恳的接受批评。他走后,那个买糖的人还站在那里,并给我不停地我道歉,我说没事。这时,我忽然想到一个解决的办法,让他买一包食用“糖精”回去,也可以冲“糖水”喝。但一碗水只能放几粒,不能过量,否则对人有危害,他一听很高兴。一包“糖精”两毛八分钱,还差八分钱,我答应给他先垫上,于是我就让门市一位同事见证,把钱收了。他千恩万谢的拉着架子车和他妈走了。我这样做,连我的同事都很受感动。可我知道,这事还没完。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在全公司职工“政治学习”会上,业务主任李贵新(化名)在会上,把我违犯制度卖白糖的事做了严厉批评。他说我“感情用事”,违犯制度,起了个很坏的带头作用。影响极坏,希望其他职工引以为鉴,以防类似问题再次发生。有一半同志对我进行了批评帮助,我表示完全接受,并作了深刻检讨。尽管我有点委屈,但在当时那个形势下,我也无话可说。人要有自知之明,错了就要服人。可让我伤心的是,从那以后,有一部分“坚持原则”的同事,对我总是不放心,存有歧视性的戒心。对于同志们的态度,我可以理解。然而让我气愤地是,那位自以为“铁面无私”的业务主任,总是“念念不忘”,事过都几个月了,隔三差五,想起了就说,没完没了,使我的精神压力都快到了崩溃的边缘。这时,开始回想起他平时的所作所为,我感到自己有点太冤枉。其一、虽然我违了犯制度,但并未既成事实,其二、即就是成为事实,也不过区区二两多糖,其三、我和当事人没有任何亲密关系,也不认识,只不过是为了解人之难,出于“同情”而已。而作为公司业务主任,利用手中权力,大笔一挥,随便给县上各级领导、局长、干部、以及亲朋好友,要啥批啥,要多少给多少。只要有他的“批条”,买啥都“合法合理”,难道世上就真的没有“公道”了吗?我决定,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和他“较量”一番,哪怕“鱼死网破”。说实在话,这是我忍无可忍,被逼无奈,下策之举。

7. 贬往“北大荒

1971年8月,就在我和公司业务主任,在全体职工大会上,发生了激烈争吵不到一个星期,千阳县商业局,给烟酒公司下发了一个关于我工作调动的通知。叫我限时到商业局人事科报到,另行分配。我来到商业局人事科,见到了老孔同志,他说,局务会研究决定,要加强基层供销社工作,准备派一些青年职工下基层去,(其实这次去基层,全县只有我一个人。)我被分到南湾岭供销社,我一听,有点蒙了。南湾岭,是号称千阳“北大荒”五个公社之一。山大沟深,“幅员辽阔”,交通不便,贫穷落后,向来都没有人愿意去的地方。甚至有人宁愿当农民种地,都不愿意在那里工作。我心里明白,这是他们“公报私仇”,找借口,故意整我。我和老孔多少还有点交情,虽然他在商业局上班,但凭借他的身份定位,想通过烟酒公司业务主任李贵新(化名),买些计划供应的商品,是不可能的。所以平时买东西,我对老孔,在不违反大原则情况下,尽量给以照顾。正因为有这段交情,我就把自己心里话以及和业务主任发生冲突的起因、经过,详细诉说了一遍。尽管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能得到他一点同情,也算是对我的安慰。当然他不承认是“报复”,而且,还不停的劝导我服从命令,听从组织安排。当然我完全能理解,因为他是出于“顾大局”,“求团结”的愿望考虑问题。

看来要改变商业局的决定,几乎没啥希望,所以我用商量的口气,对老孔说,离开县城到基层去我愿意,看能不能不去“北大荒”,其他任何地方都行。他考虑了一会,建议我找李局长谈一谈,看有没有变通的可能。其实我和李局长关系更熟,平时对他的“照顾”真可谓周到备至。不管买啥东西,有没有“批条”我都“照顾”他。特别一些紧俏商品,往往要排队购买,他老远只要手一招,喊一声“小马”,我就“心领神会”,从未误过事。所以就凭这一点,你也该帮我一把,其实这对他来说,一句话的事。抱着这种想法,我来到他的办公室,但眼前的情景让我心凉了半截。我万没想到,平常对我和蔼亲善的李局长,今天对我是那么冷漠,一脸严肃,好像根本就不认识我。还没等我说话,他就正色地对我说,“局里这次决定是为了加强基层建设,特别是山区需要一批年轻人,你下去锻炼锻炼,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本来我想向他诉诉心里的苦衷,可刚一张口就被打断了。他说,“你在公司和业务主任吵架的事我也听说了,但这与你工作调动没有关系。另外作为年轻人,在工作中严格要求自己,遵守规章制度,这是应该的。计划供应的商品,不管是谁,都要按制度办事”。然后,他话锋一转,说,“回去准备准备,早点去报到,现在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吧”。此时此刻,我心里充满了委屈和愤怒。这时,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口是心非、厚颜无耻。我强忍着悲伤和眼泪,离开了李局长办公室。我发誓,今生今世都不想再见他。如果说,我为了同情一个可怜人,违反了纪律是个“错”,那么,我平时对他的“帮忙”就是“犯罪”,就是“助纣为虐”,我是“自食其果”,“罪有应得”,我好悔恨呀!难道这就是“报应”?我以前“违反原则”,不管是帮助穷人,还是帮助富人,都是出于人之常情和一片善心,可得到的却是“恶报”和灾难。我决定辞职回家当农民,永远不再看他们的脸。后来我才知道李贵新向李局长告我“状”时,说我在公司职工大会上,不仅“大放厥词”攻击他,而且还“污蔑”李局长在内,县上有关领导。在他的挑拨下,李局长对我很生气。

回到房子后,我把铺盖和东西收拾好,准备天黑了就回家,给单位也没有必要打招呼了。吃过下午饭,和我关系要好的几个同志来我房子,一看这种情况,感到有点突然,以为我要去新单位报到。后来听了我的解释,个个都感到很惊讶,说我的决定太草率,甚至有点荒唐。可我不以为然,我感谢他们对我的关心和好意,但我的主意已定。天下农民多的是,尽管辛苦一点,但活得自由自在,不用看人脸色。和我关系最好的蔬菜收购员吴斌华,比我年龄大两岁,他不但坚决反对我辞职,而且以大哥的口气“教训”我,说我回去不仅丢自己脸,而且给全家也丢人。村里人笑话事小,给父母没法交代事大。他这么一说,我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这话正点中了我的痛处,这也是我最纠结的。我辞职回家,不仅要招来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包括老师同学的议论,而且更要伤老父亲的心。我记得当年我们公司原主任老宋在我报到前来家见老父亲时,他老人家听说我要工作了,而且我未来的领导亲自来见我,他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老宋叫宋启荣,是米脂县人,当年陕北红军游击队刘志丹手下一个分队长。解放后任千阳第一任县委书记,文化大革命被打成走资派,成立革委会时被安排到烟酒公司当主任。他当着父亲面说了不少赞美我的话,他老人家听了很高兴。世世代代以农为本的马家,现在出了个“吃公家饭”的,不仅给他争了面子,而且也“光宗耀祖”了。可现在突然又回来了,他老人家心里能好受吗。想到这,我只好放弃辞职的念头,“忍辱”接受去“北大荒”南湾岭报到。和我朝夕相处近两年的好同事、好伙伴都鼓励我、安慰我,并真诚地希望我,以后有机会常来看看他们,对此我除过感激之外,再就是无限的惭愧和惆怅。

三天内,我办好了离开千阳县城的粮油、户口及工作关系,带着商业局的介绍信,告别了曾经给我带来过欢乐和梦想的千阳县城,告别了朝夕相处的同事和伙伴,也告别了让我伤透了心的烟酒公司,挤上了开往“北大荒”的长途汽车,前往南湾岭供销社报到。人一旦被逼一个地方,就得改变自己,也许可能绝处逢生。

8. 伤心的南湾岭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沉痛的教训使我也变得聪明了。所以我打算到了新单位,坚决听领导话,领导说啥就是啥,领导叫干啥就干啥。甚至领导说“公鸡能下蛋”、“砂锅能捣蒜”,只要别人不表态,我绝不发言。与己无关的事,不管错与对,是与非,什么都不说。然而,事情并非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我想“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想法又错了。人一旦走了背运,该你倒霉时,不管怎么防都防不住。后来一位关系好的同事告诉我,在我还未来之前,供销社主任在全体职工会上,把我在原单位的表现以及和领导吵架的事说得“天昏地暗”。说我不遵守规章制度,“计划商品”想卖谁就卖谁。天不怕,地不怕,同志们惹不起,领导管不下,好像我比大闹天空的孙悟空还可怕。而且,李贵新还教了他一套“治”我的办法。可我对此一无所知。难怪我报到的那天,见到同志们,个个都用“异样”的眼神瞅着我,我向他们微笑着一点头,他们立马头一低就躲开了,都有点惊慌不知所措的样子。更让我尴尬的是,报到的那天,因为是第一次见面,我“卑躬屈膝”的想和新领导握个手,结果他不但没伸手,而且连看都没看一眼。我连忙递上一支烟,他把手来回摆了两下,表示不抽。这时他不紧不慢的说,“这里没有县城舒服,一切要服从安排,不能随心所欲,无法无天,想干啥就干啥”。我连连点头回答,是是是。我也向他表示,绝对服从命令听指挥,领导叫我干啥就干啥。最后给我交代了具体工作,让我到废品收购门市上班。他说收购工作比较辛苦,另外经常要翻山越岭往乡下跑。对于他的安排,我非常满意,只要不去门市卖货,干啥我都愿意。另外往乡下跑,这正合我意,我求之不得哩。整个说话过程,他始终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只是时不时的,把他那搭拉下来的眼皮稍微抬一抬,蔑视我一下。这时,他拿出了自己的烟,自个儿点了一支。我原以为他拒绝我递的烟,是因为他不抽烟,原来他是不想落我的“人情”。也可以说是给我一个小小的“下马威”。

废品收购,虽然脏一点、累一点,但工作比较清闲。原来有一个中年女同志,因为经常休病假,所以我去了后,就成了这里的主力。由于太清闲了,主任经常给我安排一些分外的零碎活,帮其他门市卸车搬货,打扫院子卫生,甚至掏厕所,种蔬菜。尽管忙忙碌碌,但心情很愉快。为了让领导高兴,不论叫我干啥,我都无怨无悔。只要领导不另眼看待我,就心满意足了。

9. 走进“麻风病”区

尽管我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埋头苦干,但不仅丝毫没有赢得领导的满意,反而还要遭到无缘无故的指责和非难。对此我始终采取逆来顺受,一点都不和他生气。两个月来,我的心情似乎比以前愉快得多了,而且对离开县城,并没有什么遗憾。就在这时,公社要抽调一名同志参加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简称,“社教”。领导就把这个“光荣任务”交给了我,我简直都“欣喜若狂了”。我向领导保证,一定顺利完成任务,绝不辜负领导对我的信任。

公社根据我们主任的建议,把我分配到连公社干部都不愿意去,生活条件最艰苦、最贫困的赵家河大队。虽然离公社只有二十多里路,但全大队百十口人,分住在几个山头,山高路陡,队与队联系十分困难。我们主任的“好心”我明白,但他却不了解我,只要我心情舒畅,精神愉快,天大的困难我都不怕。七八岁我上山放牛,什么样的路,没走过,什么样的坡,没爬过。上路的那天,公社赵主任要去另外一个大队,顺路和我结伴而行。他说话很幽默,一路给我讲了不少他下乡驻队时,发生的笑话和故事。虽然我和他刚刚相识,但经过一路交谈,他给我的印象非常好。虽然他是南湾岭公社,最高“行政长官”,但他把自己完全“混同”于一个普通老百姓,看不出一点“官架子”。我相信他一定是个能够吃苦耐劳,心系百姓的好干部。更让我感动的是,在路过赵家河大队时,他专门停留下来,陪我一起找到大队支书,作了一番交代。让他一定要安排好我在这里的食宿和出行,特别强调要注意安全。然后对我也再三叮咛了一番,才匆匆上路了。他还有十几里路程。

赵家河大队支书叫张志来(真人真名),三十八、九岁,黑脸大个,待人和善厚道。他把我领到大队部,详细介绍了周围环境,和各生产队情况。大队部设在全大队唯一的,一小块平地上。背靠一座仰望不见顶的高山,中间是一条河沟。河沟那边又是一片叠峦起伏的群山。在这块几百平方米的平地上,除过大队部外,还有三间小学教室。一个小商店,和一个电动磨面房。白天人来人往,并不感到寂寞。特别是小学,一个女老师,十几个小学生,三个不同年级,采用“复式教课”,课间很热闹,给这块荒僻的小山沟,增添了不少生机。

当天下午,我在支书家吃的第一顿饭。为了方便,他把我一个多月的“派饭”,全部安排在第一小队,这个队离大队部最近。每天吃派饭,一斤粮票,五毛钱。当天晚上,大队召开了各生产队干部会议,张支书向全大队干部把我做了介绍,说我是公社派来的,驻队干部老马同志,我当时有点不知所措了,连忙说不敢当,不敢当,我不是干部。结果他还说我太谦虚了。其实我还不到20岁,称我老马,真有点受之不起,但心里还是有点乐滋滋的。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受到这么高的“礼遇”和“尊重”。然而使我感触最深的还是,在他们身上,充分体现了中国农民,特别是山区农民,淳朴善良、待人忠诚、厚道的美德。在当晚的会上,我首先传达了公社关于贯彻《全县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计划和安排》,然后由大队张支书做了动员性的发言。

就这样,我每天晚上给社员学文件,读报纸,白天和社员同吃同劳动。在这一个月里,我只回去过两次,而且都是给公社汇报学习情况,或者取新的学习材料。都是当天来,当天走。所以,我也没有回过单位。说实在话,我也不想回去。一个月很快过去了,走的那天全队干部和一些社员群众,都到大队部院子送我。大伙都有点恋恋不舍,希望我以后有机会再来看看。

从赵家河大队回来以后,主任对我的态度变化并不大。但同志们对我和刚来时相比,有了很多的热情。而且见了我开始主动和我打招呼,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见了躲躲闪闪,绕着走。同志们对我的友好和亲善态度,一下子减轻了我心头压抑已久忧愁和悲伤。我第一次感受到同志们的友谊和温暖,是那么的珍贵呀。有的同志后来还和我成了好朋友。在我最困难时,他们都伸出了友谊的手,为我排忧解难,帮助我。后来是他们才告诉我,原来我下乡的赵家河大队,是国家早在解放初就确定的、令人恐惧的,传染病——麻风病“禁区”。当地出产的所有农副产品,和畜肉、禽蛋,国家都不实行“统购统销”。后来只有粮食,才慢慢放开了。历届公社干部下乡,也只是去走一走,转一圈,最多召集个干部会,不吃不住就离开了。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那里和广大社员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一个多月。现在我才明白了,公社赵主任为啥要给赵家河大队支书,特别强调让照顾好我的“食宿”,一定要“注意安全”,张支书为啥把我的“派饭”安排在固定的那几户社员家的“良苦用心”。相比之下,我们单位领导的做法,是多么缺乏“人性”和“良心”,说他心肠“歹毒”,也都不为过。我想和他理论,但事已至此,也无济于事。我只能强忍着一肚子的冤屈,装着啥事都没有。我就不相信,会染上“麻风病”。我的“懦弱”和忍让,感动了旁观者,彻底打消了同志们起初对我的偏见和误解。同志们对我的态度,由原来的冷漠、“无情”,转变为同情、真情,直至热情友好,从而改变了我刚来时的,尴尬和孤立的处境。从这个方面看,我也觉得值,有得有失。所以,我也不记恨领导对我的无情和“陷害”。“小人不计大人仇”,只要我能和他相安无事,我就满足了。我们毕竟还要来日方长,共在一个屋檐下,该低头时,就得低头。

因为我“热爱”下乡,所以赢得了公社领导和大多数干部的格外喜欢。只要有下乡任务,不管领导干部还是一般同志,都愿意拉着我一块去,我也乐得其所。这样,我们单位领导更满意,因为他再也不为派人下乡困难而发愁了。久而久之,我总结出了个经验,“下乡吃上3年饭,给个县长都不干”。所以自从我来到南湾岭,到我离开“北大荒”,我几乎都是吃在农村、住在农村、工作劳动在农村。久而久之,我都不知道我是啥身份了。职工不像职工,干部不像干部,农民不像农民,我自封,我是“世上最全面”的、“混合型人才”。环境改造人,这话一点都不假。

10. “患难”逢知己

长期下乡,和广大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的经历,使我懂得了不少做人的道理。尤其他们对人忠厚老实,淳朴善良的美德对我的人生观产生了巨大的触动。我想,本来我也是一个地道的农民娃,跳出农门才两年,可为什么他对我“高看一眼”,那么的“敬重”我、“恭维”我?这是因为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把他们对未来的美好生活之希望,寄托在像我们这些“吃公家饭”的人身上。这种朴素善良的信任,怎能使你不感到“诚惶诚恐”?我们用什么来回报他们对我们的这种“信任”呢?一个有良知、有担当的基层干部,即就是还不能帮助他们改变贫穷落后的生活现状,报答人们对你的信任,那么你就应该拿出和他们“同甘共苦”的勇气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实际行动,给他们一点精神鼓舞,也就算对得起良心了。在南湾岭下乡期间,我真的还遇到了这样的两个好干部,而且还成了我的好朋友。

公社主任赵修功,是我下乡、驻队时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虽然他是“一社之长”,但是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官架子”。他每月除过定期回来参加公社例行会议外,其余时间,全身扑在农村工作上,全公社每个大队干部、群众都把他看着像是自己亲人一样。不管那个地方出了问题,他就着急、上火、甚至对着大队一把手“大发雷霆”。他在农村出大力、流大汗,甚至光着膀子奋战在农业生产第一线,绝不是做秀。我和他在一起下乡的机会最多,而且没有特殊情况,几乎从未分开过。跟着他下乡虽然劳累一点,但心情舒畅,精神愉快。他乐观快乐,风趣幽默的性格和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使人们忘记了疲劳和辛苦。他曾经跟我说过,他可能一辈子都要在“北大荒”干下去了。这对我一个还不到20岁的青年来说,是不可思议的想法。后来我离开了南湾岭,离开了千阳,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几十年后,听县上一个认识他的老同志说,赵修功后来调到“北大荒”,最北的高崖公社。依然是一把手,直到几年后,病故在任期,终年50出头。这和他当年给我说的完全吻合了,他把自己毕生精力,乃至生命,毫不保留的奉献给了千阳县最贫穷、最艰苦的山区人民。我始终不知道他是什么文化程度,但他对我的印象,知识很渊博,不敢说是“满腹经纶”,但古今逸闻趣事,知道的可真不少。几十年后,我在陕西政协《各界导报》副刊发表的一篇杂文《吃派饭》,就是他讲的亲身经历。他的毛笔字,完全可以和当今那些“书法家”的作品媲美。特别是草书,龙飞凤舞,古朴大气。他曾经给我写过文天祥两句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虽然原字早已不在了,但我要用这两段千古绝句寄托对他的哀思。

在南湾岭下乡时,我还认识了一位和我同龄的干部,他叫杨仲秋(真人真名),西安人。1969年初中毕业,随着“三线建设大军”修建“成昆铁路”,两年后,18岁的他,被陕西省共青团组织作为团干部,分配到千阳县。后又由县上二次分配,到了南湾岭公社任团委书记。从此,也就走上了长年累月,下乡之路。共同的“职业”,使我俩由不相识到认识,慢慢地就成了“志同道合”的好朋友。虽然我们两个年龄相近,但他比我来南湾岭早,在农村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早了一年多。所以,他对农村工作经验比我丰富。我原以为当“干部”,我不如他,当“农民”干农活,他肯定不如我,结果事实证明,我的判断完全错了。我万没有想到他在“一不怕苦,二不怕累”,吃苦耐劳方面,并不比我差。开始我不理解,后来我明白了。虽然他出身城市,但他十六岁就去“三线建设”,什么苦活,累活没干过。再加上在南湾岭,经过一年半的下乡锻炼,他肯定要胜我一筹。不管施肥种地,还是“奋战在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第一线”,他都不比我弱。对此我不由得想起一句话,“时势造英雄”这一点都不假。

最难忘的是,我俩“同甘共苦”,在大弯岭大队那段日子。白天,我俩在一块地里劳动,在两家吃饭。晚上,同在大队一个土炕上睡觉。虽然干了一天活够累了,但却有说不完的话,直到不知不觉睡着为止。他给我讲了不少在“三线建设”中的经历,和发生过的一些惨烈悲壮的故事。这些真实故事让人听了,有的使人“振奋人心,激动不已”,有的令人悲痛凄惨,痛心不已。特别是讲到有的同伴,在工程事故中不幸遇难时,他就止不住潸然泪下。

从“三线”回来等了几个月,当时党和国家表示绝不能“亏待”这些为中国铁路建设事业,做出过贡献的“筑路功臣”,一定要给安排合适的工作。可结果做梦都没有想到,他被分配到以前连听都没有听过的地方——千阳县。后来又被二次分配到,千阳的“北大荒”,南湾岭公社。听了他的经历,我不由得感慨万千。虽然我也经历了一些坎坷和不幸,但同他相比,他的不幸,不知要比我大多少倍。我本来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农村娃,而他出生在大城市,从小长在令人羡慕的古城西安。十六岁又经历了“三线建设”的“生死考验”,现在又来到连当地人都不愿意来的南湾岭工作,心里怎能不难受呢。有一次我问他,未来有啥打算,是否要在这里长期扎根,回答当然是否定的。但是什么时候离开,怎么离开,到哪里去,一切都是未知数。他的人生似乎陷入了一种难以摆脱的,无边无际的“迷途”。对于未来前途命运、事业工作、和婚姻家庭,一系列现实问题,他连想都不敢想。他曾多次在我面前流露出,令人揪心的惆怅、忧愁、和无奈的悲伤,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他。在南湾岭,他有一个西安老乡,也是我在供销社的同事加朋友,他叫李长发(真人真名),西安43中“高66级”学生。是1968年,来千阳插队的第一批“知青”。1971年招工到南湾岭供销社,此时,已是供销社烟酒副食门市负责人。他在我心中绝对是一个“正义君子”,在我最困难时期,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所以,只要我和杨仲秋从乡下回来,就到他房子,和他在一起抽烟、喝茶、聊天、打扑克,久而久之我们三个就成了好朋友。这是我们唯一感到最快乐的时刻。

后来我离开了“北大荒”,他们两个还在南湾岭。再后来,我离开了千阳县,我们三个好朋友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几十年后我才知道,李长发调回西安,在西安外语专科学校财务科当科长,直到退休。也许是老天爷有意安排的,20多年后的有一天,我在省委大院办事时,无意中碰见了几十年没有见过的杨仲秋。虽然都老了,但我们还是在同时第一眼都认出了对方,激动之情,难以言表。这时我才知他后来调回西安,在陕西省委老干局工作。尽管由于岁月蹉跎,30多岁才结婚,但现在也都有妻室家小了。

11. 旧房子倒了

我调到南湾岭供销社后,我们的领导不仅在工作上,处处为难我,而且在住房上,有意刁难我。南湾岭供销社是1971年下半年成立修建的。原来只有一个综合分销店,后来搬到离旧址一华里外的公路边,所有房屋建筑都是一崭新,尤其是一排职工宿舍,既向阳又宽畅。明明还有两间空房子,可我们领导,却让我住在原址的半间、50年代的破房子。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远离“群体”的,破败荒凉而又临山沟的破房子里,白天倒还罢了,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感到十分的恐惧。由于好久没有住过人,到处都是发霉变质的味道。一张单人床、两斗桌,再加一个方登子,就占满了整个房间。因为我一年四季,大部分时间都在农村下乡。所以,王主任(供销社领导)对我的“特殊照顾”,房子好坏,对我的生活影响并不大。

第二年秋季,下了一个星期的连阴雨,刚刚转晴,我正在大湾岭大队下乡,单位捎来话说,我的房子先一天晚上被雨水泡塌了,所有家产全部被埋在废墟里,让我赶快回去“抢救家产”。其实我的所有财产,除过一床旧铺盖外,还有一个旧竹篾壳电壶和一个破脸盆。当时我稍微楞了一下,然后我一想,这是“好事”呀,我高兴极了,甚至比鲁迅当年听说“雷峰塔倒了”还要高兴。也许这是老天帮了我一把,后来我就名正言顺的搬进了新房子。高兴之余倒叫人也有点后怕,假如不是因为我下乡不在家的话,那后果是多么可怕。真是苍天有眼,偏偏就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房子倒了。当然我也还要感激我们领导,对我的特殊“关心和照顾”,是他害我的同时也救了我。

12. 踏雪翻越刘家岭

1972年12月底,公社规模性的下乡工作暂告一段落。所以,我又重新回到了废品收购门市。由于这一段时间是收购淡季,我又在主任的支配下,“重操旧业”。包揽了供销社,各种“杂活”。直到来年春节过后,公社还没有安排下乡工作。主任看我在单位太消闲了,心里总是“不舒服”。所以正月还没有出头,就给我安排了一个很不靠谱的下乡任务。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春天刚刚开始,就让我去南湾岭,最偏远的刘家岭大队,统计当年夏收生产资料需求情况。当时,连续几天都在下大雪,我以前从来还没有去过刘家岭。刘家岭不仅路途遥远,而且翻山越岭,道路极其难走。那天刚吃过早饭,主任就以命令的口气对我说,“准备准备,今天就赶快下去,年轻人嘛,下个雪就不敢出门啦?”说实在话,我真发愁,因为雪仍然下个不停。但我又不能说不去,所以只有答应,等雪下得小了立即出发。可老天偏偏与人作对,不仅没有小,反而越下越大。主任看我迟迟未动,有点“迫不及待”了,一会时间催了好几次,好像我不走他就活不下去了似的。快到中午时,我实在不想再听他那,“催命鬼”般的喊叫声。穿上高筒雨鞋,带上陪伴我多年的,大功率半导体收音机,挎着当年“大串联”时背过的“红军不怕远难征”的军用挎包,当然更重要的还是离不开,我平时下乡时,随身常带的“武器”——枣木“打狗棍”。临走时到烟酒门市同我的好同事李长发打了个招呼。四五个同事正围坐在两个大铁炉旁烤火、聊天、品茶。其实他们也听到了主任在院子里的喊叫声,所以他们对我冒着大雪,被逼去刘家岭愤愤不平,但又不好插言。李长发出主意,让我坐在门市烤火,等一等说不定有刘家岭人来买货,好一块结伴走。我也觉着有道理,可刚坐下来不一会,主任不知怎么发觉了,走进门市对我大发雷霆,我一看“形势不好”,赶快离开门市上路了。这时我想,宁愿出门遇到什么“不测”,也不愿看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

出了门我朝着刘家岭方向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走过一马平原,快到第一道大峡谷边时,我停住了脚步,回头一望,突然发现远处,隐隐约约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晃晃悠悠朝我走来。难道是黑熊?我心里有点吃紧了,因为大雪封山时,黑熊出来找食物是常事。我只好停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会,好做个防备。这时雪依然在下,四处静极了,除过沙沙的下雪声,再就是我咚咚的心跳声。尽管我知道食草动物,一般情况不会攻击人,但心里还是很紧张。我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两口,然后把手中的五尺棍,在空中来回抡了几下。棍子在空中发出的“气贯长虹”般的呼啸声,足以令人精神振奋,勇气倍增。就在我作好与黑熊进行搏斗的准备时,“黑影子”朝我越走越快,距离越来越近,直到我基本上能判断清楚的同时,也听到了人的喊叫声。而且不停地朝我招手,我立即断定,我一定遇到“贵人”了。果不其然,走到我跟前的是一个穿着黑翻毛羊皮大氅的中年男子。经自我介绍,原来他是刘家岭大队支书,叫刘得虎。早上他来公社参加党委会议,下午准备要回去,在烟酒门市买东西时,李长发把我的情况告诉了他。我当时情不自禁的,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激动得眼泪夺眶而出。赶忙给他点了一支烟,我说,“你可把我吓坏了,我正准备和你博斗呢”。我把刚才的误会给他说了后,他笑着说,“要是真的博斗,你恐怕还不是黑熊的对手”。然后我们两个结伴而行,经过两个小时,翻山越岭,艰难跋渉,终于赶天黑,到了刘家岭。他家就在大队部后面,晚饭就在他家吃的。利用我们吃饭的机会,他让爱人赶快去把大队的土炕烧热。并且把大会议室的大火炉生着。吃罢饭我们俩来到大队部,尽管外边天寒地冻,房子里面由于有火炉、有炕使人感到暖融融的,一点都不觉着冷。他给我泡了一大搪瓷罐子茶,然后他建议我,不必去各个生产小队。因为五个生产队,分别在五个山头上,来来去去不容易,特别是下雪天,困难更大。所以他让我安心住在大队部,让大队会计通知各小队,把夏收生产资料计划报到大队,然后统一造册,交给我就完事了。听他这样安排,我就省心多了,我特向他表示感谢。由于我和他是第一次认识,所以我们相互谈了谈各自的情况。从交谈中,我觉得他性格健谈豪爽,待人和气善良,頻具同情心。当他了解到我这次出来的情况后,唏嘘不已,深表同情。因为我的年龄比他大儿子还小两岁,他在新疆当兵都三年多了,而且入了党,准备还要提干。对此我很羡慕,我想,如果我能像他儿子那样,该多好呀,不至于受这么多的坎坷。

13. 半夜枪声

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我和他拉家常聊天,直到深夜。临走时,他给我交代了一下,晚上注意安全的事。他说,刘家岭每到冬季,特别是下雪天,饿狼半夜三更出来在村子到处找吃的,挖门打窗户的事司空见惯。大队部平时没人还罢了,有了人,狼的嗅觉很灵敏,闻到人的气味,就在外边嚎叫闹腾,让我不要怕。门窗都很坚实,而且里面有两道门栓。尽管小时候,狼我见得多了,但经他这么一说,心里倒还真有点吃紧。为了以防万一,他把办公室墙壁上挂的长筒猎枪换上引信,让我放在身旁。其实玩猎枪我在农村时,是家常便饭的事。所以我一看,这是一杆不错的,有年头的老来复枪。有它我还怕什么呢。

也许一天的翻山越岭、长途跋涉,使我有点太疲惫了,钻进热腾腾的被窝就“不省人事了”。什么“野狼嚎”、打窗户挖门,我一概没听见。就在我睡的正香时,突然,砰!一声巨响,惊醒了我。一股刺鼻的硝烟味,使我马上明白过来了,枪走火了。我赶快起来点着煤油灯,哇,满屋子笼罩在火药的烟雾中。然后我观察了一下枪口对着的大木门背后,密密麻麻,黄豆大的铁砂子钉满了三寸厚的槐木门扇。幸亏木门结实,否则不就成“筛子底”了。我仔细一看,枪是因为关机走火的。它就在我身旁平放着,不知是我碰了枪机,还是枪机碰了我,反正走火了。想起来真叫人有点后怕。假如枪口稍微一移位,那后果是多么可怕呀。也许这是老天保佑,使我躲过一难。刘支书第二天知道后,也深感万幸。他后悔,没有给我交代清楚。 虽然虚惊一场,但平安无事,我们都感到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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