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粤西沿海一个普通的村庄。村子坐落在温暖湿润、植物繁茂的南海之滨,它有个美丽的名字叫金竹园,我家住在村的最东头。村子不算很大只有三百多户人家,因为耕地少,村民多数都外出谋生。随着新世纪经济浪潮的不断淘洗,百年古村的面貌日新月异,乡亲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有条古老的小河自北向南从村子的东边缓缓而过,最终流向南海。小河叫做麻岗河,据说古时侯也叫热水河,大概是因小河的上头有温泉而得此称呼。
小河虽小,但其充沛的水源有如母亲的乳汁一样源源不断地滋润着两岸的土地和人民,养育一方百姓。它也在我心中留下无数美好的记忆!
村子往北数公里有一片大山脉,山脉中最高的那座山叫白花岭,据说是当春天到来时山中到处开满白色的“山妮”花而得名。山上云雾缭绕、巨石横立,流水潺潺,鸟语花香。山脚下有一处古老的温泉。景色之美足以让人感叹!然而,最吸引人的地方还是那条大山坑,山坑起源于白花岭的深处,往西自然延伸数千米一直到山脚下,坑里有数不尽的大小石头排着或叠立在一起。走近看时,只见清澈的山泉从上面的石头缝里涓涓流出,再经另一块长满青苔的石面款款而过,接着泉水仿佛有点羞羞答答地又一头躲进下面那块巨石的暗处,然后沿着撒满石头的山坑时隐时现 、时快时慢地往山下流去,并一路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而不时从那云雾缭绕、山花烂漫的深处传来鹧鸪鸟的阵阵鸣唱声,那清脆的鸟鸣声和潺潺流水夹杂在一起,更为这美景增添几分诗情画意!难怪石壁上有古人留下“山水可人”等之名句。这里——正是小河的发源地。
清澈的山泉落下山脚后逐渐汇成一条小溪,接着拐了几道弯向南边蜿蜓流出,并与周围流下来的山泉汇合在一起,最后形成一条天然小河——麻岗河。河水一路弯弯曲曲继续向南边流淌,然后从我家东边不远处通过,最后流入浩瀚的南海,全长只有十几公里。小河整体显得天然而秀丽,河两边多是一片片绿油油的水田,不远处有一座座青山。河堤上生长着各种树木,有荔枝、龙眼、竹子、香蕉等和一种叫台湾相思的树,一年四季郁郁葱葱。而错落于沿途两岸的一座座大小村庄,有的处在青山的怀抱里,有的被水田包围或半包围着,若站在高处放眼远望,好一片南国山水田园风光,景色非常秀美。
本来,平时河水不深,最深的地方不过大腿,水流也不太急,但终年源源不断,川流不息。因为沿河附近自然生态保持良好,又没有污染源,而且整条河床自然铺盖着厚厚的一层小沙,河水经过小沙的重重过滤,因此水质清澈透明。由于上游有温泉汇入,据说河水里面含有丰富的火山物质,经常洗澡能使皮肤健康,于是小河自古以来又是个洗浴和休息的好去处。记得小时候,每到夏秋的傍晚,有很多劳作了一天的村民来到河里洗澡和洗衣服,当中有很多小孩和一些和衣而洗的妇女。于是小河里常常传来孩子们戏水时的阵阵笑闹声,偶尔不远处还传来“… …泉水叮咚响,跑过了山岗走过了草原来到我身旁… …”等歌声。此时的小河一片热闹。当时大家最喜欢去的地方是离我家不远的一处比较开阔的河口,这里是麻岗河和竹筒河(其实是从东北面流下来的一条小溪)的交叉口。因为竹筒河的源头比较远而水流又细又浅,白天经过太阳的暴晒,晚上流下来的水还非常暖和。到那里洗澡特别舒服也非常有趣,爱洗热水就到竹筒河里去,好凉爽一点就挪几步回到交叉口或麻岗河里来,水温和深浅可随意选择,仿佛是个天然浴场。躺在这铺满小沙、水流清澈的河里洗澡绝对是一种享受,我小时候就是这里的常客。那时河口旁边有一大片洁白的沙滩,夏季闷热的晚上,有时洗完澡后跟大人一起躺在沙滩上乘凉,边享受着清凉的晚风边放眼璀璨的星空,听大人们说,那条跨过南北天空,淡淡有点像云带似的叫做“天河”,天河东边较亮的那颗星叫织女星,西边远一点那颗叫牛郎星,“牛郎在西天,织女在东堤… …”,并一边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还有又大又红那颗叫“偷牛星”。据说这颗红眼睛的大家伙常常未等月亮出来时就自个偷懒睡觉去了,偷牛贼趁着夜黑出来偷耕牛,所以叫它偷牛星。偶尔还看到有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头顶上划过,那一瞬间大地如同白昼非常好看。附近的水田里不时传来阵阵虫唱声和蛙声,以及身边不断传来小河轻柔的流水声,更显夏夜的美丽与祥和。离开时总是依依不舍!
白天,清清的河水里有成群结队的小鱼游来游去,那时的农村还没有电视,娱乐的地方也很少,于是我和小伙伴们又常常到小河里玩耍。先将脱下的衣物挂在小木桥旁或放在沙滩上,然后一起到河水里做打水战游戏,或在沙滩上翻跟斗和看谁跳得远。有时还偷偷爬到河边的水车上乱弄一番,把那好好的水车弄得一塌糊涂。最后到河里抓小鱼。每当抓小鱼时,我们一般都在河水旁边的沙地上用手挖个小水池,把抓来的小鱼虾暂时放在池子里养着避免离水死掉,然后分开每人一份,并从附近的田地里摘片芋叶包好拿回家做菜。如果抓的鱼太少谁也不准拿,我们又从新把它放回小河里去。那时最常见的是一种银白色身段,而嘴巴有点红我们叫做“河麻”的小鱼。这种鱼往往成群结队而且不太怕人,一般比较容易抓到。当时最常用的捕法是:首先看准河湾里一片有小鱼群活动的浅水滩,然后大家悄悄包围过去一齐动手以最快的速度用河沙围堵起来,先将小鱼群困在一个大圈子里面。接着大家一齐用双手从四周围往里推沙子直至圈子范围越来越小,最后里面的小鱼都蹦蹦跳跳地露出沙面来,看上去一片银白色,非常有趣,我们叫做“填鱼”。有时还收获不小呢。偶尔也会到水草丛里抓些河虾和毛蟹(像大闸蟹),常常玩得很着迷。特别是每到学校放假时,我们往往连饭都忘了回家吃,渴了时就喝几口清清的河水,每每听到母亲在唤儿时才猛然感觉肚子出奇的饿,于是连忙跑回家里、端起那简单的饭菜就着母亲的唠叨一阵狼吞虎咽……
年复一年,随着岁月的不断增长而我也已渐渐长大。那时候常常在家,秋季到来时,天气渐渐转凉,当小河两边那一片片已是金黄色的稻子,随着阵阵秋风的轻轻吹拂而不停地摆动和河堤竹木下面那些灌木丛里夹杂着的几枝野菊花,并已绽放出其美丽的芳容时,我们知道,小河里的毛蟹已经长肥了。毛蟹它白天躲在水旁边的洞穴里睡大觉,洞口隐藏在草丛中不易找到,到了晚上就悄悄爬到河水里觅食或蜕壳。每到此时,我们常常几个人一起找来一盏汽灯点亮,并带上一些简单的渔具到小河里“照河”。照河与其说是为了收获,倒不如说是为了娱乐,它其实更是一项很有趣的娱乐活动,农闲时邀几个比较知己的同龄人晚上出去走走,非常有意思。因为这活动很有挑战性和多少带点探险性,玩起来很有刺激,它能带给你无穷乐趣。
大家来到河里后,先将鞋子脱下放在沙滩上,然后卷起裤脚分工开始:有一人提着点亮的汽灯带头沿着河水走,还有一人提个水桶跟在后面准备盛载。其余几人有的拿渔具有的空着手一齐跟着灯光走,大家集中精神一路观察水里的动静、并随时做好准备以便“该出手时就出手”。我们先从小河的下游开始,一路悄悄沿着上游走,因为这样水不会被搞混,水族们才不会被惊动。凭借着强烈的灯光,此时水底里的世界尽收眼底,灯光所到之处所有“虾兵蟹将”一目了然,似乎都静静呆着“安兵不动”,比白天容易抓得多。特别是毛蟹,那时候小河里毛蟹的数量比较多,此物似乎天生就欠灵敏,遇到强光后便自欺欺人地把眼睛部分贴进水底的小沙里一动不动,好一个“聪明的傻瓜”,往往空手也能轻易抓到它。不过它有一双很厉害的钳,抓时必须特别小心。有时每走几步能碰到一两只,这些小东西很有趣,如果碰到一只,几步之内很可能还有另一只或几只,有时一个晚上能抓上几十只甚至更多。这种外表赤黑腿上长毛的“毛蟹”纯属野生,个体也比较大,肉质非常肥美,是小河里的特产。那时候我们常常拿来煮蟹粥吃,味道非常鲜美,比现在人工养殖的大闸蟹好得多。晚上常常玩得很开心。
记得有一个秋天的晚上,闲着感觉很无聊,于是我找来汽灯邻居李伟带上水桶,我俩一起又到小河里照河。那晚风不大但天气比较凉,也许是受其影响,河水里的毛蟹等似乎特别多。大约一个多时辰功夫,我们抓到的毛蟹和一些鱼虾,把整个水桶都快装满了,至少也有十多斤重。看着这么多的收获,我们都非常得意,李伟还边走边哼着些乱七八糟的调子。这时,可能是走累了,李伟他将手里的桶往沙地上重重一放,准备休息片刻。然而,也许是受到惊吓,此时桶里的毛蟹突然来个“集体大逃亡”,都拼命向桶外爬,紧接着往河水方向逃跑,因为没带渔具,我们只好硬着头皮用手不停地捉回往桶里放,心里非常紧张。就在此时,只见一只刚刚逃出水桶外面的大公蟹,竖起那两只蟹类特有的眼睛,并高高举起它那双有些吓人的大钳怒视着我们,那模样显得极其勇猛,很有点“横刀立马”之气势!
我们小心翼翼,几次试图捉它都未成功。此时,生性好强的李伟很不服气,于是他诡异一笑“计上心来”,紧接着蹲下身去,用一只手在毛蟹的前面做着虚动作吸引它注意,同时另一只手偷偷从后面抄了过去,看样子他准备来个“暗渡陈仓”。然而这“傻”家伙此时似乎一点都不傻,就在李伟的手指即将碰到它背部的一瞬间,只见其猛然迅速向后一仰,顺势将措手不及的李伟的食指尖紧紧钳住。不好了,看来“李大师”的计谋用错了对象!
这横行霸道的黑家伙此时真是野性十足,你越动它它钳得越紧,死活不肯松开。此时的李伟疼痛难忍脸色发白,而“师弟”我更是乱中出错,越帮越忙!随着时间在李伟的痛苦中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们依然想不出任何有效的办法来。夜已深,四周静悄悄,偶尔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白脸水鸡”的啼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身上的衣服大部分已被河水弄湿,阵阵夜风吹来,人感觉有点凉!而此时的小河,那阵阵流水声似乎显得格外响亮,仿佛是在嘲笑我们呢。万般无奈之下,恼羞成怒的“师兄”只好使出其“看家本领”:张开口用自己的大牙使劲咬碎毛蟹的钳——来个“以牙还牙”,最后总算将变形流血的手指弄了出来,同时也痛得他嗷嗷怪喊。看着李伟那狼狈至极的模样,我又忍不住暗暗发笑,因此还招来他的一番白眼。后来我把自己的上衣脱下铺开盖在桶面上,并从河边摘些“鱼串草”设法缚紧。此时,汽灯里的煤油快要用完了,咱“哥俩”只好带着剩下的“战利品”匆匆“收兵”??
改革开放后,城乡到处在搞建设,砂石需求猛增。于是在利益的驱使下,沿途有很多村民到小河里开沙场采沙卖。随着机器声的不断轰鸣,短短几年时间就把千万年来积集的大量河砂采了个光,加上后来受洪水影响,因此,天然秀丽的小河到处伤痕累累。不久下游筑了一道水坝搞灌溉,水位升高了几米。从此,小河失去了它往日的风貌。昔日的小桥流水以及那一片片洁白的沙滩已不复存在,代之的是一片带状的“湖”。水很平稳也很深,下面积了层厚厚的淤泥,水面也比以前宽阔多了,上面生长着很多水浮莲和杂草。也许是水太深不安全,也许乡亲们的生活条件好了,现在很少有人到小河里洗澡和洗衣服。看来河里有很多鱼,常常看见有人划着自制的木筏在水面撒网,但很少见到以前那成群结队的小鱼和毛蟹等,即使有水太深也看不到。河两边的树木似乎越来越茂盛并时常开有各种各样的花。白花岭那清澈的山泉依旧源源不断往下流,河水似乎也是蓝蓝的。白天,常常看见有小伙子带着他的女朋友并肩坐在河边的台湾相思树荫下钓鱼。晚上,漫步河边放眼星空,那颗“讨厌的偷牛星”依旧本性难改,其眼神还是“闪烁不定”。两岸绿油油的水田里依然蛙声阵阵,只是少了往日那轻柔而亲切的流水声。现在的小河似乎也有另外一种美。
然而,我还是常常回忆起儿时的那条小河,那条一直陪伴着我成长,有如童话般美丽、母亲般慈祥的小河。那清清的河水轻轻地、一直不停地在我心中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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