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回到大学,回到初次看《狼图腾》的岁月,像这样的作品,可能会在我心中掀起巨大的波澜吧。如今这个年纪,草草读完,默默放下,只闷闷了一阵,犹如听了一首无声的挽歌。很快,那“闷闷”就散去了。
在整个人类文明摧枯拉朽的航行里,一个小小民族和民族文化的陨落,耳畔不会再传来轰然倒塌的巨响。在全球化巨浪充满轰鸣的拍击下,消失的声响,早已越来越快,越来越轻。
《人类简史》的作者认为,“从许多小文化到少数大文化再到最后的全球单一文化,应该是人类历史无法避免的结果。”你可以抗拒它,可以反驳它。但如果内心深处曾知道了它,就没办法像不曾知道一样,再一次次为相似的宿命,留下新鲜的眼泪吧。
小说《三体》中,有一个非常经典的情节,地球遭遇到来自更高文明的降维打击。整个太阳系所有的物质,都跌落到画片一样的二维平面里。我们和我们的生活成了一幅画。
我是科盲,不曾考据大刘的想象从何而来。但是,它让我想到了博物馆。而那里,陈列的不就是一个个独特的小文明,被降维后的样子吗?
整部《额尔古纳河右岸》也像一张二维的画片。
“上部是翻卷着浓云的天空和被烟雾笼罩着的黛绿的青山,中部是跳神的妮浩和环绕着她的驯鹿群。妮浩的脸是模糊的,但她所穿的神衣和神裙却是那么逼真,好像风儿轻轻一吹,那些闪光的金属饰片就会发出响声。画的底部,是苍凉的额尔古纳河和垂立在岸边的祈雨的人们。”
在故事里,这副画作被依莲娜画出。这部小说的缘起,也正来自鄂温克族画家柳巴的画里。
小说的结构也恰如这画一般。
最上层,覆盖整部作品的,是自然的浪漫主义。透过鄂温克族一支乌力楞百年的变迁,展现了他们对自然的依恋与敬畏。这里的人敬山、敬水、敬火、敬每一个有灵的众生。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先辈一样。他们不往火里吐痰;不用鲜树做烧柴;如果猎到熊或堪达罕,会举行非常隆重祭奠仪式。在种种的敬畏里,让我印象最深的是金得的自杀。他决绝地选择了自己的死亡,却不肯伤害一棵生机勃勃的树。因为按照族规,凡是上吊死去的人,一定要连同那棵树一起火葬的。
跳神的萨满与驯鹿群处于画面中间。她们是灵媒,是人与神的连接,也是人身上充满神性的那一部分。在这个族群里,不光萨满有神力,在瘸腿达西的身上;爱跳舞的达玛拉的身上;好猎手伊万的身上,都能看到神力注入瞬间。但是,我们暂且放下神秘的成分不谈。我始终觉得,在创作中,这种神秘和马尔克斯的魔幻一样,是一层烟雾弹。透过层层障眼,我看到是先民最为朴素的认知,那就是从大自然中习得的平等、平衡的信念。人并非什么灵长,抛开我们习惯的人本,就会像萨满一样看见,万物不是为人的存在而存在。所以,萨满救命,是一命换一命的。妮浩的也是,只不过用来换命都是她的孩子。在我们的价值体系里,很难理解,一个母亲怎么能忍受这样的牺牲呢?但妮浩是懂的,在救马粪包时,在救偷鹿的少年时。所以,她的伟大不是在于牺牲,而是懂得这种平衡,她所传递的也是这种平衡。
作为实质的土地与人群,处于画面的最底端。就如画面语言直接呈现的一样,他们与泥土一样纯朴,也像泥土一样受制于天,受制于“神”,受制于变化的世事和人性所有的弱点。这是不分地域、不分民族的。心态扭曲的伊芙琳不仅自己沉溺在不幸中,同时也制造坤德和金得的不幸;曾经屡屡被公公言语刺伤的玛利亚,反过来也成了儿媳杰夫莲娜的恶魔;被抛弃、被伤害的马粪包,索性把自己活成了被所有人憎恶的样子;而丧失了男性尊严导致爱得扭曲的拉吉米,生生把美人马伊堪逼到了崖底……他们本身是不幸的,因为扭曲也为别人制造了不幸。
但这不就是人生吗?在哪里都会上演的人生。
相比以依莲娜为首的第四代,与现代生活短兵相接的种种创痛。之前的人物塑造更显得厚重。尤其是点缀其间民族习惯,风葬、靠老宝、白桦汁、驯鹿奶……让这幅画卷充满独特的风情。#读书#?#读书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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