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飘雪的夜,静坐灯下,回首即将走过的2022年,一幕幕永生难忘的场景像放电影一样回放在眼前,深深地刺痛了我。再过十年,二十年,只要我还有记忆,就一定会记得2022年的春天,我失去了母亲。
三月,威海的疫情陡然紧张了起来,我住在单位里。惦念着生病的母亲,我不时地打电话给父亲。每次接电话,父亲都说,挺好的,你好好上班就行了。母亲前一天刚打了营养液,做了针灸治疗,看着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的母亲临回家时给我挤出的一丝笑容,我傻傻地以为母亲会看到春暖花开,会像以前那样和父亲一起去菜地种菜。春天就是希望,母亲会好转的,我坚定地想。仅仅过了一天,父亲就打来电话,一向坚强的父亲哭了,让我赶紧回家。
推开父母家的门,这扇我熟悉的、温暖的门,每次一进门就感受到浓浓的亲情。生病前的母亲,早早就在门口等着我,看到我时脸上就笑开了花,嘴里说着“我的大宝贝回来了”,手里还端着我爱吃的水果,或是煮玉米、烤地瓜,等我换上母亲早就准备好的拖鞋时,这些好吃的就送到了嘴边。每次,父亲都会说母亲多此一举,放在桌子上吃就行了,你偏偏要端起来。母亲总是笑呵呵,我愿意,我就是愿意。像个孩子一样笑得开心的母亲,在我眼前渐渐模糊,我看到了斜靠在床上、精神萎靡的母亲,有气无力地垂着头。
听父亲说,母亲今天状态突然很差,吃一口吐一口,连喝水都吐。我抱住了母亲,心如刀割,母亲的胳膊瘦得像竹竿,连血压带都系不上了。我摸着母亲的手,拼命忍住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昏昏欲睡的母亲艰难地睁开了眼,看到我,喃喃地说,想吃冰棍。母亲又一次提出想吃冰棍,我记着医生说过,母亲食管里安了支架,不能吃凉东西。犹豫了,就这么一犹豫,给我留下了终身遗憾。那时,我并不知道人在临终前心口热,吃凉食物能缓解燥热。我一直抱着希望,母亲会看春暖花开时走出家门。母亲最喜欢看春天的花,还有绿树、小草,蓝天,大海,家里的阳台上也摆满了母亲养的花。母亲,明明答应了这个春天去赏花,又怎会说话不算数?
艰难熬过了两天,母亲的状态更差了,力气也消失了,连汤匙也拿不住了,我端着碗,母亲勉强喝了几口汤,不一会又呕吐了。母亲忍受着呕吐的折磨已经两个月了,近期越发严重了。生病前的母亲走路生风、干活利索,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虽然已经80岁了,却一天到晚不闲着,拎着水桶浇菜地,洗衣做饭收拾家,母亲包的虾仁饺子、山苜楂包子、烙的发面饼都特别好吃。有时我在家里做饭,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马路上,母亲急匆匆地来给我送刚出锅的包子。我一直以为,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直到母亲倒下,我才知道,这个家有了母亲的操持才有爱,有凝聚力。看着无力瘫在床上的母亲,我的心碎了,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由于肿瘤的压迫,母亲只能斜靠在床上,一躺下就喘不上气,还有可怕的疼痛,药量不断加大。母亲强忍着不哼出声,每一秒都是煎熬的。我拿着母亲的病历,去医院买止痛药。急急往回赶时,为了早点回去,我抄小路走,在一个居民区看到一个小伙子拎着苹果,透过塑料袋看到苹果很新鲜,想起家里只有几个干巴巴的苹果,就赶紧招呼小伙,说想买两个苹果给母亲吃。小伙子直接塞给我几个苹果,说什么也不收钱。我拿了两个苹果匆匆往家赶,来自陌生人的温暖让寒冷的春天有了一丝温度,一路哭得口罩都打湿了。母亲的状态越来越差,已经吃不下药了。我削了苹果,切成薄薄的小片,母亲勉强地吃了两小片,又昏睡过去。
曾经在我眼中像山一样伟岸的父亲,此时只会拉着母亲的手,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弟弟拿来了一根冰棍,可是,母亲已经不会吞咽了。我哭了,自责、后悔、心痛、恐惧一齐涌来。我联系了医生,想让母亲在药物治疗下能减少痛苦。医生婉转地暗示住院也没有意义了。一直昏睡的母亲突然说了一句含糊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母亲说:“不去医院,去医院花钱多。”瞬间泪崩了,这是母亲留给我们最后的话。
我守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的脸庞,默默流泪。母亲的痰卡在喉咙里,无力咳出,紧急之下,打了120。为了让母亲活下去,一天打了3次120,我和弟弟让医生插了鼻饲,现学现用了吸痰器。每次吸痰,母亲的表情是极其痛苦的。顺着鼻饲进入到胃里的汤水,也不断地返流。看着母亲痛苦的表情,父亲哭得泣不成声,说,你们忘了你妈的嘱咐了吗?我和弟弟都哭了,我们没忘,妈妈不让插管,不让进ICU。流着泪,撤了所有的管子,一夜无眠,我像小时候那样,依偎在瘦弱的母亲身边,感受着母亲最后的温度……
母亲走了,终是没有等到春暖花开。坐在没有了母亲的家里,眼前全是母亲的影子,母亲在厨房做饭,母亲在阳台摆弄花,母亲在收拾衣服,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的心空空的,就像浮萍没有了根,从此我就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了。我想,母亲一定见到了英年早逝的哥哥,他们在天堂重叙母子情。看着老父亲孤独的背影,我的心又一次痛得抽搐。
没有温度的春天,依旧凄冷,我发现自己没有了笑的能力,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每天下班后就去看父亲,每次走到小区,走到父母家门口,看到没有了母亲的家空空荡荡,心里失落得像是丢了魂。两个月后,一向身体很好的父亲忽然感到天旋地转。接到父亲电话时,我心跳加速,请假后匆匆地带着父亲去看病。经过一番检查,医生说父亲年龄大了,颈动脉斑块硬化有点严重,吃点药缓和一下。
我知道,父亲是因为思念母亲,焦虑成疾,两个月的时间,父亲瘦了十几斤。我哭着央求父亲,妈妈要是知道你病了该多心疼,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让我还有个爸叫。父亲流着泪,答应一定要好好活着。我端水给父亲吃药,曾经高大威猛、雷厉风行的父亲,此时像个孩子一样听话地把药吃了。从前是我依赖父亲,现在是父亲依赖我,时光轮回,岁月流转,亲情永远都是鲜活的、有温度的。
不久后的一天,我正在单位忙活,接到女儿的电话。当听到女儿有气无力地说自己上吐下泻时,我赶紧请假,开车直奔烟台。一路上,想着身在异地服役的女婿,快一年没回家了;想着女儿独自一人在烟台,有个头疼脑热的身边连个端水的都没有,倍感心酸。一个小时后,我带着虚弱的女儿去了医院,幸好只是吃了搁置了时间较长的凉拌菜引发了急性胃肠炎。紧张的心落下了,陪着女儿呆了几天。我想了很多,人生到了五十多岁,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经历了母亲的离世,愈加感到肩上的责任沉甸甸的。余生,我要以母亲为榜样,扛起家庭的重担,尽我的能力照顾好每一个家人。
2022年的至暗时刻,也有着新生命带来的希望。就在母亲离世前的一个星期,我侄女,也就是母亲的孙女,生下了一个粉琢可爱的女儿。母亲生前,最牵挂的就是这个早早失去了父亲的孙女了,母亲还在医院治疗时,就嘱咐我,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侄女。想起早逝的哥哥,我忍不住心痛起来。母亲心心念念盼着能抱一下重孙女,这个小小的愿望终是没有实现。当我抱着小婴儿柔软的身子时,想起了母亲,眼泪一下流下来。也许,生命的意义,就在于血缘的传承、亲情的延续。
敲着这篇文字时,我几次哽咽着写不下去。我想母亲,想得心疼,我牵挂着家里的每一个亲人,面对突然蔓延的病毒,我就像个勇敢的战士冲锋陷阵,给父亲送菜送药送消毒液,再三嘱咐父亲不要出门;在家照看孩子的侄女高烧不退,我又开车去送退烧药。我身心俱疲,不停地给自己打气,不能倒下,家人们都需要我。生活,是向前看的,我坚信,每一步,都奔向希望,奔向美好。
2022年即将过去时,文友徐承彬大哥向我推荐了胶东散文,推荐了齐鲁壹点,又把焦主编的微信推给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加了焦主编微信,没想到很快通过并发来了胶东散文的介绍,还把我拉进了大散文群。进了群我仿佛进入了一方纯净的文学胜地,群友的每一篇文章都是那么精彩,导师的每一篇点评都是那么用心,让我怦然心动。很庆幸,在岁末,我能与大散文相遇,能在优美的文字中找到共鸣。虽然,我文字拙劣,但是我也想把经历的、感悟的真实情感融入到大散文中。
拂去2022的尘埃,奔赴2003年,奔赴希望和美好。新的一年,希望疫情散去,回归正常生活,我女儿就能去部队探亲了;希望老父亲身体健康,还能开车拉着我出去看风景,希望家人和朋友们平平安安,所想、所愿皆能实现;希望我的文章能得到导师和文友指教,早日登上《胶东散文》。2023年,希望一切都好。
壹点号 修海英
新闻线索报料通道:应用市场下载“齐鲁壹点”APP,或搜索微信小程序“齐鲁壹点”,全省600位记者在线等你来报料!
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shituxiezuo.com/686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