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厨房里,一盏晕黄的煤油灯安放在墙面凸出来的一块小木板上已好多年。原本土黄的墙面早在多年的烟熏火燎下被浸染成了如墨的颜色。黑黢黢的蜘蛛网遍布墙角和屋顶,在秋夜呼啸的寒风中起起伏伏,总也不肯落下。
爸爸和哥哥都不在家。妈妈的右手被绷带吊在胸前。她小心翼翼地猫在柴火灶前,小口小口地往灶里吹着气。
那是一个还需要交公粮的年代。家家户户都还插着秧,养着牛,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小时候的我,憨傻、木讷得很。记得小学有一学期将要开学的时候,我家却一分学费都拿不出来。
那时候,家里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吧。
开始是:
那时家家户户都在山上砍运木头。也许是崎岖的山路上洒满了一种细小圆滑的树木果实;也许是我妈妈的解放鞋打滑了;也或许是连日的重体力劳作而体力不支,她突然就摔倒了。粗壮的木头重重地砸在她的手腕上,我的妈妈骨折了。
再有:
农忙的时候家里收稻谷。那是一个丰收的、喜悦的季节。大人们把一袋袋装满稻谷的袋子整整齐齐地码在牛车上。牛车被拉到晒谷场的时候,天气真的太热了。大人们就先把牛卸了,都去一边喝水乘凉了。而这一满载的牛车对村子里我们这些淘气包来说,无异于一个大型的玩具。我们在袋子上蹦来蹦去,哥哥就在车尾吊着玩,大家笑得可开心了。突然,我哥哥就被车尾重重地压在了地面上!
呛人的烟雾在这个狭小的屋子里弥漫开来。妈妈回过头,烦闷、忧郁的神情笼罩在她的眉间。
第二天早上就要开学,领新书本了。
“柳,明天早上你到学校跟老师说先发书本给你,过几天我就去交钱。知道吗?”
此时,妈妈已经出院了,哥哥却再也不能去学校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背起我军绿色的小挎包上学去了。
憨傻、木讷如我,当时就是安静地坐在位子上,只有滴溜溜转的眼睛看着老师在教室里繁忙而有序地给所有同学们都发了书本,只除了我。
放了学,我背着空瘪瘪的书包回了家。我不记得妈妈当时说什么了,只记得过了好几天,我终于领到了新书本。
四年级前,我的小学时期是灰暗的,晦涩的。直到四年级的四年级前,我的小学时期是灰暗的,晦涩的。直到四年级的四年级前,我的小学时期是灰暗的,晦涩的。直到四年级的时候,我们换了新学校、换了新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我的学校生活突然变得有色彩了。那是一个很美丽、很温柔的老师,至今我还记得她的名字:石美玲。
我就像开窍了似的,忽然就对学习感兴趣了,破天荒的期末考试就上台领了奖状,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啊!
我家人喜出望外,以为歹竹出好笋了。(当然,这是错觉。)
刚好那时候“抽汽车”“抽彩电”的抽奖活动风靡全国,无数人沉迷其中不可自拔。而且恰好我们村也有一家人在市里抽奖时抽中了一台彩电,这下全村人更是心急火燎,各个摩拳擦掌,发誓也要抽一台电视机回来。
我爸爸自然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刚好我期末考试拿了奖状,我爸爸就决定带我一起去市里抽奖,顺便见一见世面。那是我第一次去市里。
我哥哥自然也闹着要去了。他才大我两岁,彼时不过十二、三岁罢了。
但我爸爸怎么会同意带他去呢。那次意外事故给他的后遗症是:他的腿脚是瘸的,走路一跛一跛的;而且小便也是失禁的,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要尿尿的。
爸爸拉着我的手就往后山走。因为沿着山脚走,再跨过河坝,虽然比不上大路好走,但是能快速到达那个坐公共汽车的路口。
哥哥在后面紧紧地追着,任凭爸爸怎么骂,他就是不愿意回家。山脚下有一丛很茂盛的竹林,爸爸折过一支竹丫不停歇地抽打着哥哥,嘴里还恶狠狠地骂他。
我永永远远的记得哥哥当时的那个样子。他的眼眶红肿着,倔强的泪水就是不肯落下。他的嘴唇紧绷着、发抖着,小声地抽噎着。他笨拙着左右翻转身子来闪避爸爸严厉的抽打。
终于,哥哥被打得实在不能承受了才不甘不愿地、一瘸一拐地往回走了。
我当时心里是有厌烦的,厌烦哥哥好不懂事。
如此渺小可笑、无知无觉的我。
但当我们到了市里,也并没有去抽奖呀,也许那些活动已经被停办了?当时还太小,并未深究。
走在车水马龙的城市街头,我是眼花缭乱的,爸爸不牵着我,我都不敢多走一步路。感觉自己与这个繁华的世界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我们在街上走啊走,走了好长时间,又累又渴又饿。那时候也没想着去吃一碗螺蛳粉,呵呵,我只是跟爸爸说太渴了。
然后爸爸就在街边小贩那里买了一些橘子。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橘子上长长的蒂把儿和嫩绿的叶。一个薄薄的、粉色的塑料袋包裹着十来个看着可喜的橘子。爸爸,一手提着袋子,一手牵着我。
果不其然,袋子破了。圆溜溜的橘子在马路边上滚来滚去,有的甚至滚到了马路中央。爸爸弯着腰、撅着屁股,手忙脚乱地捡入怀。车子不停歇地驶过,马路中央的橘子瘪瘪的,澄清、可口的汁水被无情地碾成了一团乌黑,可惜了。
傍晚回到家时,哥哥已不见了伤心,红肿的眼眶也消散了许多。他一拿到橘子就马上开心地吃了起来。仿佛小小的一个橘子就能释怀一切,就能带给他大大的满足和快乐。
过后,我也没听他提起过那天的竹林和那天的抽打了。就像微不足道的一滴水融入广阔寂静的湖面,仿佛曾经发生过的事都消散不见了。
我也再没机会听他提起了。
只余长大后的我,至今仍不得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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