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是一种破,那么“化”就是一种立。
《庄子》“寓言十九”,托物寓意,托鲲鹏之象言“大化”之意,借海天之无穷明“大道”之神妙,而终归于“逍遥游”之要旨。
庄子虚构的鲲鹏寓言,以“大”为显著特征,大物象、大气势、大境界、大天地。世人的“自我”世界,从本质意义上也是一种虚构。以“自我”为中心,以内在的“知、欲、情”以及功名利禄等外物为建材而架构的空中楼阁,这个楼阁以“小”为明显特征,小物件、小格局、小天地、小世界。
大物“藏”于大天地间方能安然,“人”基于“大心”中方能伸展,而“大心”孕于“大道”方能成就。
鲲鹏“大而化之”,悠游自在,通达无碍,是因为有一个无穷的天地空间;做一个“天地与吾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大人,是因为有一个胸怀宇宙的心灵空间;有一颗“游无穷”的心,是因为明了存在一个不可思议的大道。
“逍遥游”,就是一个“心”的世界。庄子的奇特想象,营造的这个大世界气势恢宏,这是“心”的作用。庄子之所以能够虚构大物、大天地,就是因为庄子有一颗“大心”,大心就是有一个无量的心灵空间。
比陆地大的是海,比海更大的是天,比天更大的是人的心灵。做“大人”,也需有这样的一颗大心。“唯道集虚”,而“大心”只有在保持空虚状态的时候,与万物的本源——“气”相通的时候,才有一个无量无穷的广阔空间。
世人目之所及,思之所至终究有限,心灵的闭塞与封闭,只因人们只见其小,不识其大。“小”是因为有“我”, 局限于心知、境界、时势等诸多因素,用“我”的眼光观世界,这等同坐井观天,以管窥天。
只有跳出“自我”的深井,人生的高度大大提升了,我们的生存空间才能得到无限拓宽,心灵空间也随之拓展,从小到大,乃至无穷,这就是飞跃,就是“大而化之谓之圣”。孟子的“大而化之”原意为美德发扬光大,进入超然境界,从而感化天下,这样的人称为圣人。在庄子这里,明白大化之道的即为圣人,《天下》写道,“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谓之圣人”。
每个人都有一个关于自由的梦想,而恰恰是“自我”捆绑了我们翱翔天宇的翅膀。突破自我,超越自我,打开自我封闭的心门,让阳光照进心灵,新生命的种子在广阔的天地间萌芽,才能茁壮成长为一棵参天的大树,“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安然于“化蝶”的梦中,何不乐焉?
逍遥游,不是想到哪就到哪,而到哪就是哪。如果多了一个“想”,那就是有一个“我”在逍遥,这不是庄子讲的逍遥。逍遥有一个前提,就是无我,有我是不能逍遥的,“我”是逍遥的最大障碍。
有我,就会有想法、有看法,有目的,就会有所局限。有我,就会有所待,有所依赖,有所限制;只有“无我”,才会“无所待”,无所谓,放下执著,自然自在。逍遥游更像一叶不系之舟,随波逐波,一切顺其自然。
逍遥,即自在,如佛经言,无碍解脱。看破世间万象,放下自我执著,自然而自在。自在,更像是有我而完全超越了自我的状态,是那种“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返朴归真。
庄子以《逍遥游》开篇,也是庄子论道之归结,当我们从“物”的世界里超拔出来,学会用道眼观世界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到达庄子所说的“无何有之乡”,不再为任何外物所碍所害,也不会再有任何困苦,这就是道的大用。
换言之,世人为何不能逍遥自在呢?就是因为有一个“我”存在,它局限了人的自由自在。“我”是最大的障碍,是最大的麻烦制造者,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何为“我”?思想、观念、情绪、意志、身体、财富、功名等等。一句话,“我”是外在的形与内在的心的合体,形是外在的,一切实在的东西,不仅仅指人的形体,也可以延伸到“我”的财富、功名等等,心是内在的,包括人的知、情、欲等。
有形的,无形的,外在的,内在的,“我”及“我的”,在无穷宇宙面前也无穷渺小,几近虚空,一切终究烟消云散。因此,一切都主动地舍弃了,放下了,一切都无“我”了,都不属于“我”了,与“我”无关了,才能超越一切,包容一切,无所不适,逍遥自在。
这就是“至人无己,圣人无功,神人无名”的意旨所在。“无己”是核心,是灵魂,是基础。有我就是束缚、阻碍、烦恼,无我就是解脱、自在、快乐。
紧扣“逍遥游”的主题,反复品赏鲲鹏的寓言,似乎有一条由小及大、由外到内、由实及虚的暗线埋在里面,顺着这个线路指引,我们可以得到解脱,可以获得自由,可以“乘物游心”。它提示我们要做大、观内、务虚,这都是内在的工夫。
做大就是突破小我,突破“我”的认知、观念、思想等一切束缚,化解自我,物我两忘,才能成就天人合一的大我。
观内就是由外求转向观内,真正大的物象不在外面,外面的物象会超越我们的视野,而我们的内心会超越一切物象。因此,我们要注重心灵空间的拓展,内在的突破就是新生命的诞生,就像蛋卵一样,突破了坚硬的外壳,就是一个新世界。
务虚就是让心归零,经常刷新,不要让任何“垃圾”占据我们的内存,不要执著于实物,物只是表象而已,虚心以待,以气相通,囊括天地万物,无所不适,通达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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