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诗歌八首 –
给远方的朋友写信
终是北方深秋,我已回乡多日
想必山东落了一点雪
那些长情的事物,包括流水依然在
当然,也包括你我
太久了,有些话一说出来
就冷了。我们唯一的沟通方式
不再是见字如面,高铁、通讯录里
视频聊天让灯火绵延
缩小如一片人间,你的羞涩
像待嫁的新娘
我伏案写信,挑灯花
制造生活的场景
句子的描述仿佛是滞后的
我多么愿意把一朵梅花,开成
你想要的样子,我也是其中一朵
白得坦荡又热烈
风起时,像吹薄的蒲公英一样
连接时空的脐带,此后
我们将以虚无相拥,提起往昔的时刻
仍然要无限温柔地记起
直至西山的太阳,信念般的
永不坠落
假想
比如吹过头顶的风,继续拂过落草为寇的悍匪
以及行人,害羞与慌乱的样子
多么像满树的,不知名的花朵垂落
我该如何描述这一无关的联系,有着紧密的虚设
时间和命运的刀锋也无法分离出白天暗夜
你知道,我把自己流放在盛大的深渊
不让太阳继续照耀那些光芒的事物
比如春天,也有着继续凋零的雪
分不清是隐涩的月光,浩大的灰烬
不知埋于哪处青山
被狂风吞噬掉的秘密,把属于季节的忧伤
藏了起来,谁看都是
在丛林中迷途已久的,一只
雪白的蚂蚁
大风过后,我的必经之路上
墨紫的牡丹摇啊摇,呈现生命的全部瞬间
那是一种阔达和宁静的美
在我体内生成。在阳光下,红色的火炼金丹
绿色的豆绿,神秘地涌动
它们开始遮蔽起天空的湛蓝,日渐疲软
像浅水中游动蜗牛
回家的路
河流通向更纯粹的土地。我推开家门
一个漫长的童年隐匿,尖锐的隆冬里
我从不妄议它的凌冽与慈悲
不为无家可归的鸟雀们提供证词
那时,路面结着薄冰,我要持续走向远方
要忍受孤独,裂缝和往事的瘢痕
度过无数个贫乏的冬季
听说远在异域的另一场雪
草草埋葬了楚河汉界
再过一些时日,或许我就要再凉薄一些
回家的路,会更远一些
这个世界隐含的善意和美好,会营造着一个梦境
一个离家出走的男孩
正是少年,白净如羔羊,未染尘埃
自言语
喜欢独坐,和落日洒下时
一片剪影般静止的场景
每个夜晚,乡间有另一种存在方式
适合海水和青苔找到短暂的喧闹
而父亲总像黑夜,悄然降临
在我身边,那是许多年前
他总爱把我放在背上,缓缓走在
回家的路上
我时常又回到那年九岁
吞下一枚枚落日,我写我的诗
羊群发出了“咩咩”的叫声
当有些呼唤飞回来时
铺满薄荷的路,透着凉意和苦涩
而很多次,我都会把一整天
给那个小池塘,以及浮动的水草
把一条上钩的小鲤鱼放生
得到片刻的欢愉
现在,生活的边缘
逐渐多了份往事的轮廓
我们越来越爱回忆,越来越感受到
夕阳一点点变凉,时光在慢慢收拢
仿佛远处又有人对我说:回去吧
这里雨大,轻易就落满枝头
仿佛出路,仿佛归宿
这荒凉映着丘陵、河岸
也照着人间尘埃,散落一地的瓦砾
说起瓦垄的时候,仿佛你数的水滴
正酝酿着一场降雨
有些化为涛声,血液中滚动
有些从流水中醒来
靠近北方的树丛,有些背地里的命运
暗暗发芽。它们长出翅膀,春天的一部分
像举重若轻的一生
像守着一个人的孤独和辽阔
瑟缩着,说疼
模仿论
来电收到。你说,院落有些旧了
天空有一半时日都是黑的
你倚靠门庭,冲我的童年笑
仿佛已好多年,足够清贫的生活有了寄慰
每次看见暮色经过
你都要暗暗祈祷,请慢一些
再慢一些。将落未落时,把它们收集在盆钵之中
首先我感觉到,连你的声音也老了
有负罪感的我,那年种下的核桃
依然没有结果。我明白,它有自己的节奏
和躺在柿树下的小土狗一样
裹在色温里的体态,它们所做的种种低头
从不承认,是细小而独立的让步
去年的飞鸟,从一片薄薄的雾重温
用一根稻草扎成它的模样
凡是朴素的事物,像一枚石子
落进人间深处,波澜不惊
它走向北边以北,袅袅地,抑不住自己
也仿佛人的一生,与过去重叠又重叠
我应该怎么留住你呢
嗅着自己早已布设好的结局
开始坠落,像无人认领的孩子
父亲,我空口无凭
趁着月色深深,许下心愿
你回来时,不再是风尘仆仆地
不敲门,也不寒暄
离开
天在下雨,朴素的背景下
我拉着沉重的行李箱,走过街上
走过梧桐树、广场和车站
那苍凉的时刻
像我空着的许多年
那时回家的路还不方便
更沉默的背影,更扑朔的火焰
旧得像从前
有的人在五月里走失了
有的人依旧不紧不慢
我离开时,麻雀正在变老
湖泊正在缩小,时间和界限并不明显
我离开时,风声越来越具体
仿佛偏僻的人生,从未来过
经过
是月色,将篝火吞咽
远处是河流和草木,觅食的鸟避开我们
路灯下四处跳跃的小女孩,牵手跳舞
薄薄的纱裙多么像翅膀
她星光般的双眸,多么闪烁啊
这样的年纪,欢愉的时刻
我们也有过。在你十八岁那年的春天
我与鸟鸣有关,山上翻滚的云朵有关
隐在众多事物里,被你一眼认出
一个下午,就那样过去了
一生,也会那样过去
亲爱的。这多么值得开心啊
作者简介:
郭云玉,95年出生,济南大学在读博士。入选第十三届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作品发表在《诗刊》《星星》《诗歌月刊》《中国校园文学》《山西文学》《星火》等多个刊物。获中国十大校园诗人、第三届国际诗酒文化大会校园组银奖、2018东荡子诗歌奖、野草文学奖、第二届广东省原创文学大赛二等奖、第二届方太杯乡贤文化大赛三等奖等。
END
文字来源:郭云玉
图文排版:张婕
责任编辑:张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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