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从长江下游坐船到重庆时,在离重庆几十里的地方,可以看到一座塔矗立在江北岸的山丛之中,山脚下是一片片水田。从其中穿过去就是我的家,地处重庆江北县一个叫溉澜溪的小镇。
靠着水田有几排简易的砖瓦平房,我家占了其中两间。跟其它人家不同的是,这两间房的门前有一棵大的橙子树(即柚子树,我们这里称柚子为橙子),门口还搭了一个凉亭。父亲在贵州写信给家里,信封上的地址就写“四川省江北县溉澜溪洋火作坊对面橙子树凉亭”,这信准能收到。
家对面是一个洋火(即火柴)作坊,过了作坊往左是一个私家花园。花园面积很大,树木花草茂密繁盛,却没有看到有人管理。孩子们可以自由出入,常常一窝蜂地涌进来嬉戏玩耍。我二哥来园子玩时总喜欢背上我,让我很小就能踏上这片孩子的乐园。
在园子里有时他还摘一种叫寿星柑的果实吃,果实小小的。我尝了一下,果皮闻着有香味,吃起来有甜味,里面的果肉却是酸酸的,并不香甜。
我五岁那年,新学年开始,二哥去学校报到,这次还是背着我去。学校就在那座塔脚下的山坡上。一路上我看到那么多小孩去报名上学,就嚷嚷着也要报名上学。
负责报名的老师看我又小又瘦,就说不行。我赖着不走,还哭了起来。最后校长来了,看这情况就说:“算了,算了,就给她报了吧。”就这样我上了小学。从山脚下到学校还有一段路程,经常是二哥背我上去。从小二哥就待我很好,直到老年,我们兄妹的感情都很深厚。
那时父亲和大哥在贵州毕节一带经商。我们老家在离江北县城大约30里的华平桥。据母亲说,我的祖父是一位教书先生,因病很早去世。为丈夫治病花光了家里的田产,祖母不得不带着4个儿女来到溉澜溪,在洋火作坊打工为生。父亲只读过几年私塾,十多岁就在外当学徒,后来当店员,最后自己经营商店,开了家商号,还有几个分店,生意做得比较大。从我记事以来,父亲和大哥回家的次数都很少,难得见到他们,家里只有祖母、母亲、二哥、我和妹妹。祖母长年卧病在床,在我六岁那年病逝了。
母亲一人在家,担负起伺候多病老人、养育3个孩子的重任,还要种一大块菜地,其收获足够一家人享受,不用上街买菜了。从我记事起,她总是背着妹妹去干所有这些家务活,直到妹妹能够自己行走。
可惜的是,妹妹三岁那年得了大脑炎差点死去,虽然活了下来却失去听力,智力也受到损伤。母亲还得额外费神去照顾她。到了晚上,稍有空闲,母亲就坐下来糊火柴盒子,挣点手工钱。她也叫上我们一起糊。我和二哥边糊边玩,她也不加以责怪,我们也很自由自在。
母亲是一个平凡的农村家庭妇女,但在我心目中她却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一切。如果说我还有优点的话,那是继承了她的为人;我也有些缺点,那都是我自己造成的,跟她没有关系。她的脚缠得很小,除了大脚趾外四个脚趾全部折断,压在脚底板下。从我记事起她走路都非常慢。小时候跟她一起走路,我很不耐烦,因为她走得太慢。我会自己往前走几步然后站在那里等她,再一起同行。她就是这样忍受着无穷无尽的痛苦走完70年的人生。
母亲是那么朴实、善良和勤劳。那时经常和我们家交往的大都是社会上一些底层人物。邻居何二婶是孤儿寡母两人;同族的大祖母只有一个不大有用的儿子,也很孤苦;身体瘦弱的吴嬢嬢是单身姑娘;张大姨妈和姜婆婆都是孤身一人;住在河边吊脚楼的陈伯伯以洗衣为生,有一大群孩子,更为穷困。母亲和他们相处得很好,特别是对穷亲戚,更是照顾得周到。
(作者段辉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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