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一篇会宁老乡写的让人泪目的文章,以回念自已已故的母亲。
我的母亲一吊祭一周年
杨进荣
去年阴历二月四日,我在上房炕上还与百岁母亲谝闲。她关心重孙,问了不至三遍。今年二月四日,我在上房桌前,与母亲的遗像对看。时光飞快,慈善的母亲已经和我分别一年。
母亲系天水郡秦安县任家学,与坝龙任家同宗。
母亲一对小脚,走过清末、民国、解放、公有制和改革开放。贫穷一生,受累一生,委曲求全一生。
母亲姊妹多,在那个重男轻女的时代,加之外公家贫寒饥迫,所以自幼磨难不断,五岁开始缠足,姥姥有时看她疼的可怜,半夜会偷偷放开裹脚布,让她舒服地睡一会儿,外太太发现,用烧火棍打姥姥。也难怪太太,以三寸金莲为美的时代,谁家不愿让自己的儿孙娇美呢?正因如此,母亲的脚始终没有大姨和二姨的脚尕。可能是天下老的都偏小的的缘故吧?老了后,数次给母亲冼脚,发现一只脚,除大拇指外,其余四个脚趾骨都被折断压在脚心。勿需问母亲,那种钻心的疼至今我好似都能感觉到。没法查就谁是中国女娃第一被缠足的人,她的勇敢与可怜令我唏嘘感叹;也不知是哪个皇帝下令女姓非裏足不可,权利的疯狂,害苦了中华多少优秀的女子,它是对中国妇女赤裸裸的肉体折磨和精神伤害,可诛可刮,都不为过。
母亲九岁就跟上小脚的姥姥挖野菜、推石磨、背两个弟弟,没有上过一天学,目不识丁,乃至都记不清自己确切的生日。一次,母亲在大神仙梁揪苜蓿,在返回的路上,一脚踏空,摔下山崖,被外爷和大舅找见后,她已昏迷了一天一夜,全身到处都是伤疤。背到家里后,喝了几天草药,沒有缓过来的迹象,家里为她准备好了一盘埋葬的烂模。谁知,五天后,她奇迹般地要喝要吃,活了过来。
还有一次,是母亲十六岁嫁入我杨门后,一人既要推磨、煨炕,还要为近二十口人做饭。悲情的是,母亲连生几胎,孩子都在生下后沒有成活。苦力加心伤,几乎让母亲接近崩溃。旧社会,能生孩子,特别是能生儿子的女人才有家庭和社会地位。母亲为生孩子几乎哭瞎了眼睛。特别第三个男孩夭折后,母亲接近疯颠。好多人劝亲房过继给一个女儿,沒有人答应。她不时会昏倒在推磨棍下,苏醒后,继续推,仿佛不停地围着石磨子转,她才能在眩晕中忘调忧伤和心痛,忘调人情薄、世情恶的无可奈何。
熬到中年,赶上农业社,靠工分吃饭。因生存孩子迟,家里尽是"软实口(不能参加农业劳动)”。沒挣下工分,自然分不到粮食。为了节衣缩食,她几寸沒有安闲过一天。出工最早,害怕迟到遭别人白眼而扣工分,回来的最晚,她要铲一背篼柴,才能背回家做晚饭。背了一辈子背篼,铲了一辈子柴草。老坟湾,麻家沟,后沟,裴家湾,地埂上,山坡上,荒渠中,经常在天黑或中午,有一位花白头发,跪下铲梭胡疤疤的小脚女人,就是我的母亲。
夜灯下,她还要给全家老小,纳鞋底补衣裳。半夜醒来小便,母亲大都会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不是做针线活就是打麦草辫子纳锅盖,姐姐们家,姨姨等亲戚家,谁家拿来麦杆就给谁家纳。
屋漏偏遭连夜雨,重要劳力父亲患上了腿疾,不能下炕。素日以耿直出名的父亲,是干部们最不待见的问题社员,除了干最重的活而外,如救济粮款根本沾不上边。而心术不正者又把在北庄社居住的我家,划到离我家五华里路外的后川孑社去劳动。父亲只能咬牙,下不了炕,对他们有什么办法?母亲只能一天两个来回地奔波。汗水泪水交织一起,她干裂的嘴唇全是血泡,一年时光,母亲的头发基本白完。这么难活,沒听到母亲骂过谁,也沒见母亲找过谁,更没看见过母亲有歇斯底里的整过谁。后来问过她,她说,娃娃,人一辈子难活。经过难肠,又碰难肠。穷病得上后,治起来难得很。但为了你们,妈咬碎牙也得活呀。这不,妈不是好好地么?也把你们拉扯大了。那些当时的很人呢,死的早早地死了,活下来的现在还比不上咱们……人,不敢把心坏了。心坏了,后辈儿孙沒有几个好过的……她继续劳动,继续谦卑,继续红白亊上给人家帮忙,不分亲疏远近。
到了老年,父亲又早走三十年。孤独的母亲,熬过了三十年风风雨雨旳孤独岁月,其中的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说明白。
一年,只是时间长河里的一个瞬间。但母亲和我都成了永远。没有睡过一天床,沒有在炕上遗失一滴大小便的您,刚强了一生,划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但我常为没有给我端屎倒尿的机会而遗憾。
一年,荒草长满你的坟园,风霜雪雨,荡涤的坟丘已如古墓一般。但我仍然感到您沒有走远。似乎您仍然站在巷子口,等待回家的我出现在你的面前。
一年,我再也沒有买过老人穿的衣服,没有买过您爱吃的羊羔头和猪手,看到馆子前的羊羔头和猪手广告,我只有背过身,双眼泪流。
一年,我成了老汉。亲朋过事,没有了您,我会被他们推入上炕正席。禁锢地我只能仿照母亲活着时坐着的一般。每每这时,我想念您,那时,您端坐上炕,我坐在地下,必须以娃娃的身份出现。
一年,我的思亲之情不减反增。夜晚秉烛,睛睛泛困,都会想起您一一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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