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当时周国的著名人物是苌弘,那么晋国的著名人物就该是师旷,师旷,是晋平公驾下的一个乐官,他的耳朵非常聪敏,据说能够辨别八方风声的乐调。他最擅长弹琴,只要他一弹琴 ,就连天上的玉羊呀、白鹤呀,这些神奇的物事都会联翩地坠落下来。有一次师旷弹琴,一队黑色的鹤,齐齐整整共十六只,嘴里衔了明月珠,从天上降落下来,在庭院里一翅儿展开,开始它们奇妙的舞蹈。正舞得起劲,一只鹤不小心,把它嘴里的珠子弄丢了, 只得伸长着颈子在鹤队中惶急地四下寻找。一下子找到了 ,猛地一口啄住它,急急忙忙往前跑,整个鹤队的舞阵便被这个冒失鬼打乱了。晋平公一见这有趣的景象,也忍不住用袍袖掩了嘴巴笑起来。
师旷的音乐修养很高,任是什么乐器,只要经他的耳朵一听就能知道它的声音调不调和。有一次,晋平公叫人铸了一口大钟,命乐工们来听钟的声音,那嗡嗡的洪亮亮钟声,把乐工们都慑服住了,都说是声音很调和、再没有什么毛病。唯独师旷听了,却摇摇头说:“钟声不调和,要重铸。”晋平公说:“乐工们都说调和了,偏你说不调和!”言下之意,自然是对师旷的意见表示不满。可是师旷还是坚持已见,说:“不,后世如果有知音的人,就会知道钟声是不调和的,那时我可才真替主君您害羞呢。”后来卫灵公访问晋国,带了他的乐官师涓同来,听了钟声,也说不调和,晋平公才知道师旷真是知音,而且具有耿直不阿的倔强性格。
说到师旷性格的耿直倔强,还有一个故事可以充分表现出来。
有一天,晋平公和群臣饮酒,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晋平公忽然感慨似地说:
“唉,天下最快乐的,恐怕莫过于做人君了吧?只要他说出一句话,谁也不敢违抗他。”
那时瞎眼的师旷正侍坐在平公的身旁,听了这话,猛然举起膝上的琴向平公撞去,平公赶忙披了衣服,一跳躲开。琴在墙上碰碎了,墙也给琴碰出了一道口子。平公吃惊地问:
“太师您在撞谁啊?”
“我刚才听见有个小人在主君面前胡说八道,所以拿琴撞他。”
平公赶紧申明说:
“那是我啊!”
“呀,”师旷皱紧眉头,摇摇头说,“这可不是一个当国君的应该说的话啊!”
平公自觉惶愧万分,竟没有话来回答师旷的责备。那堵被琴撞伤的墙,侍臣们想用点泥土来把它涂抹平,平公却拦阻说:“算了吧,就让它那样,用来作为我的警戒。”
那时,晋国的国境和周国接壤,周国的声就和复与这两处的田地早被强大的晋国侵占过去了,周国常想收复它们,可就是还缺少这么一份力量。周灵王的太子名叫晋,是个从小就聪颖非凡的孩子,晋平公并不怕翘胡子周灵王,却单单有些怕太子晋这个小鬼头。据说有一年,在周都洛邑,谷水和洛水合了流,泛滥起来,淹到王宫的下面,快要把王宫冲毁了。灵王着了急,忙命人筑土雍水。这时太子晋不过十三四岁,居然有胆量和智慧去谏诤他的父王,说出一番不可壅水的大道理。灵王虽然没有采纳孩子的谏言,经过这回事情以后,孩子有胆识的名声却传扬到了四方,使远近的诸侯都很佩服。周王太子既然这样英明,将来如果继承了王位,是否要来和晋国算旧账,那是料不定的:这就是使晋平公眼下怀着一块心病的原因。
为了消除这块心病,晋平公又再度派遣叔向出使到周国去了解一番情况。冤杀苌弘的事灵王虽然终于知道并且有些后悔,但是事情既然过去,两国又正在敦睦邦交,也就不好再提起。叔向办完公事,特地抽出时间去谒见太子晋,想从和他的谈话中掂一掂孩子的分量。哪知谈了五个话题就有三个给那少年问难住,谈呀谈的,实在谈不下去了,这个老谋深算的外交家,也只好是脖子上冒热汗,尴尬万分地告辞出来。回国以后,就向晋平公说:
“太子晋这小鬼头,今年刚刚十五岁,委实了不得,我简直不是他谈话的对手。请把声就和复与两处田地还给周国算了。若是不还,将来这小子登了王位,会给我们大找麻烦的。”
平公听了这话,心里也在嘀咕:反正保不住的东西,不如先拿来做个人情。正要做出还田的决定,乐官师旷却表示不赞成,说:
“先别着急。请派我瞎老汉再去和那孩子谈谈,如果连我也给蒙住了的话,再还他的田不迟。”
晋平公见这位白胡子瞎爹说得气喘吁吁的,知道他心里不服,乐得再让他去试探试探。于是以习乐为名,又派遣师旷去到周国。
师旷到了周国,见了太子晋。这时正是寒冬季节,太子晋坐在殿堂上。师旷是卑微的乐官,虽说是各国闻名,也只好站在殿堂下面说话。师旷向太子提出了许多问题,太子有问必答,确实表明他识见卓越,学问渊博。谈话谈得久了,师旷忍不住在殿堂下面踏起足来。一面踏足,一面说道:
“讲得好呀!讲得好呀!”
“太师,您为什么踏足?”
“天气冷,” 师旷仰脸回答说,“足都冻僵了,只好踏踏足取暖啊!”
养尊处优的太子,觉得自己什么都懂,却单单不能体会这么一点卑微的人情,忽然感到心里惭愧。于是赶紧说:
“太师,请坐,”
侍臣们扶了师旷上殿,给他敷设了席位,请他坐下。捧上一张瑟,请师旷鼓瑟。师旷一面鼓瑟,一面唱了一支叫做《无射》的歌。然后把瑟转到太子面前,太子也鼓了一曲,唱了一支叫做《峤》的歌。宾主们你唱我和,尽欢才散。临到师旷回国,太子晋赐给师旷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 ,表示对他的尊敬。
师旷回到晋国,便向晋平公说:
“太子确实是聪明而又很有才干,可惜,当我和他谈话的时候,我听到说话的声音清亮中带着点痰喘,可以想象得到,他的脸色一定红得像火烤,这种人无疑是个痨病腔子,用不着主上操心,要不了三年,他就会上天去见天帝爷了。”
果然,师旷说这话后不到三年,太子晋去世的讣闻就传到了晋国。因而晋平公再也没有什么顾虑,声就和复与两处的田仍然安安稳稳地掌握在晋国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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