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月,我们县和周边几个县发生了四起少女失踪的案子,衙门对此束手无策,只出了一纸公文提醒百姓注意安全。
悬案未断,江城人人自危。
01
「柔儿,你晚上还是不要出摊了吧。」萧玉杵走上前来,从身后环住了我的腰,轻声说道。
「为何?你怕我被贼人掳去了?」我一边擀着面皮一边笑着说。
他停住了手,又将脸轻轻贴在我的背上,轻声道:「过些日春闱科考,我必高中,届时你就不用再辛苦了。」
他一边说着,手却不老实,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我的裙扣。
我转过身,轻轻将他推开,望着他深情的眼睛,用手抚了抚他的眉毛。手上的白面粉印了些上去,觉得有些好笑。
我看着他说:「不用太逼自己,我不是非得做状元夫人,你只要榜上有名就可以了,也不枉你去年……」
话音未落,他又一把将我揽进了怀里。
「不是说读的是圣贤书吗?」我掰住了他那只有两个指节的小指,轻轻使了使力,他不吃劲,身子很快就偏了,嘴里向我告饶。
「柔儿,我,我,读书太寂寞……」
「觉得多读寂寞可以来帮我包馄饨,换换脑子。」
他见我不依,又悻悻地回到了书案前,捧起了一本书来。
02
翌日清晨。
「花老板,来三碗馄饨,三个驴肉火烧。」齐捕头一边冲我招手,一边大步跨到了板凳上落座。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捕快,也分两旁落座了。
「好嘞~」我一边应着, 一边往锅里丢入了三份馄饨。
趁着煮馄饨的空档,我又给别的桌上了几份早点。
不多时馄饨便熟了,我麻利地加上佐料,又从炉中拣出三个火烧,给那三位当差的端了过去。
「诶,我说花老板,」齐捕头拿了双筷子反手在桌上杵了杵,转过他那张英武沉稳的脸问我道,「你这店里,最近有没有来什么可疑之人啊?」
「您也是说笑了,我这小门小店的,又不是什么大客栈,招呼的都是街坊邻里的熟客,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几个生人,哪里还看得出可疑不可疑。」我笑着答道。
「也是。」齐捕头端起馄饨,紧吃了两口,赞叹道,「这小城里那么多小食店,也就花老板手艺最好。」
他冲两旁的捕快使了使眼色,他俩也连连点头称是。
「若是有什么可疑的人物,有劳花老板帮我留意些。这年头,案子难办啊!」
他摇了摇头,又赶着多吃了两口。
03
说起最近的女子失踪案,本来不归我们县衙门管的,因为最开始的第一宗案子发生在隔壁荧城。
那案犯是流窜作案,在周边几个县都犯下了同样的案子。
这个罪犯极其嚣张,每次犯案后都会在被害者家中扔下一个红纸剪的数字。
由于作案手段非常高明,这些失踪女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竟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搞得各个县的县衙都头痛不已,只好互相踢皮球。
最终,这起连环失踪案的办案权落到了我们江城。
因为江城累计失踪了两个女子,成为了周边各县中的「冤大头」,其他县成功甩锅给了我们县的衙门。
对于这一点,齐捕头职责所在,也没地儿叫屈。
从办案的经验上讲,嫌犯在我们县的可能性确实要大些。
只是这已经过了几个月了,还是什么头绪都没查到。
江城经手之后,这些女子仍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让齐捕头和一众捕快头疼不已。
「花老板,买单。」他很快喝干了最后一口汤,擦了擦嘴,挺急的样子。
「一共十五文钱,谢谢。」
「哟,最近怎么没见您那小情郎啊?」他递过钱,打趣地说。
「今日去西市买纸笔了。」我也毫不避讳,反正这街坊四邻的都知道,我养了个书生在家。
「读书好啊,读书好,这科考也临近在即了,说不定过些天,你就是状元夫人了,到时候我们哥儿几个可就吃不到花老板的早点了。」
「要是萧郎真能高中,也借您吉言。」我笑着应道。
一说一笑间,齐捕头付完账便带着手下走了。
他前脚刚一走,又有人来了。
我不大乐意招待这个人。
04
「诶诶诶,花老板,给我来碗粥,来碗热乎的红豆粥。」
她头上插着一朵妖艳的大红花,唇也抹得红艳艳的,嘴碎又聒噪的样子,就连点份早餐都絮絮叨叨的。
「粥在锅里,您自己盛就行。」我噘了一下嘴,示意她自己到灶旁的小锅里盛,我自己则搅动着我的面汤大锅。
「诶诶诶行行行,谁叫你花老板的早点好吃呢,我王婆子就没这地位享受享受您的服务。」她拿起筷子又起身过来拿碗,嘴里不停地蹦着字,却也没有责备我的意思。
王婆子盛起了一碗粥,也没回桌上,就在我面前喝了一小口,道:「刘员外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都跟您说了,不考虑。」我白了她一眼,扭头又去洗碗。
她端着碗跟了过来,又道,「诶诶诶,这刘员外家丰衣足食的,哪哪都好,你跟了他,也不用这么辛苦地起来卖早点了。」
「我谢谢您!我还真就喜欢卖早点。这街坊们也离不开我,是不?」后面这句我还故意加大了声音,冲其他客人说道。
「啊对对对。」他们随口应着。
「诶不是,花老板,你看,最近这世道也不太平,老有女子失踪——往后更不好说,女人嘛,早点找个依靠不就好了么。」
她说完又往我跟前凑了凑,低声道:「我之前跟你说过几次,你养的那个萧书生,不靠谱,前几日我还撞见他和别的女子,那叫一个……」
我一听这话,用力把抹布往案上一扔,没好气地道:「粥你还喝不喝了?不喝把碗给我放下!」
「喝喝喝,聊天嘛,小姑娘家家的生什么气啊。我不说了不说了,反正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以后你想找刘员外那么好的人家求着我我还不给你找呢。」她喋喋不休地端着碗又坐回了桌上。
我没理她,继续收拾着我的案子,有人来点餐,我就给做上。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喽……」
我正低头忙活着,王婆子的嘀咕声又传到了耳朵了。
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05
从去年春闱科考结束算起,我和萧郎相识也近一年了。
据我们县去年参加科考的考生说,我的情郎萧玉杵曾是去年科考的热门人物,许多同科考生都对他非常看好。
只可惜时运不济,本来有望及第三甲的他竟然名落孙山。
他落魄不已,自觉无颜返乡,恰好几位熟络的同科考生是我们县的,于是闲游到此,一抒胸臆,不料想遇见了我。
几番交谈,他与我情投意合,我便将他留下了。
我经营着我的小面馆,管他吃穿用度,他只需要专心读书就好。
前半年还好,我与他郎情妾意,邻里对他倒也挺和睦。
但不知道近几个月怎么着了,偶尔会有食客说瞧见他偷偷和别的女子打情骂俏。
尤其这个王婆子,每次来吃早点都忍不住嚼几句舌头根子。
街坊们的闲言碎语,我当时听了会觉得不舒服,但也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毕竟市井之人,从他们的口里说出来的多是以讹传讹,哪会有什么真相。
和萧郎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也相信他的为人。
我小店的楼上便是两间小厢房,我和他各住一间。
虽然他有时候想和我更亲近一步,但这不合礼法,我亦不愿逾矩。
他也尊重我,每当我不允,也丝毫不强求。
我知食色性也,但他能克制住,也算得上是君子了。
也许是有其他人嫉妒他的才华,又或者见不得我这个小面馆老板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才对他恶语中伤。
我的店开在东市,东市没有纸笔铺,所以每次他要买书或纸笔,就自己从我这儿拿了银子去西市买。
恰好今日他也出门去西市买书本纸笔去了,我忙着店里的生意,也无暇陪他外出。
06
是日深夜,我小店楼上的厢房内。
「柔儿,再过二十日便是科考之日了,我想明日就赴京。」萧玉杵摸了摸我的头,温和地说道。
「明日?」我很诧异,一般从江城出发赴京赶考,走得快些三日,慢些五日便可到,就算要提前住在考场附近的客栈,只需提前十日也绰绰有余了。
「嗯。」他笑着,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去那么早呢?你不和同县的几位考生结伴一起赴京吗?」我问道。
「你说的那几位同僚,与我学识太过参差,我不大想与他们为伍。」他摆了摆手,有些傲气地说道。
「哎呀,我的萧郎可是心高气傲,超凡脱俗呀。」看到那张恃才放旷的脸,我竟然觉得有些可爱。
「就算你不想跟他们一起去,过些时日自己单独去就好了呀。」我扯了扯他的衣袖,表达着我的不舍,又道,「最近那少女失踪的案子还未告破,你不怕我被人掳去了吗?」
「我自然是担心柔儿的。」他捏了捏我的头上的簪子,又说道,「这么些日子,你都相安无事,你的店离衙门又这么近,只要你不到处乱跑……」
「可我还是想你晚点儿再去,最多提前十日便够了嘛,你提前二十日就去,我就得多牵挂你十日。」我撒着娇道。
「柔儿你有所不知,这科考虽然只有两日,但提前熟悉考场环境尤为重要。早一些到考场周围住下,可以更好地适应。」
我听着,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又道:「京城人才云集,往来消息更多,时不时还有考官微服与人闲聊,若是因此留下印象,将来说不定还会有奇遇。」
我一听,托着腮认同地点了点头。
「那你真的打算明日就要走了吗?」
「嗯。我今日去西市买书纸,顺便也联系好了马车。」他握着我的手,坚定又深情地说,「我会想你的。」
我也握住了他的手,认真地对他说:「你到了京城,就好好儿读书准备科考,不用分心想我。」
「柔儿我这次若高中,必回来娶……」
我将手轻轻放在他的嘴边,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否则这长夜漫漫,不知又要聊到几时了。
「柔儿,我想……」
「不许想!」看他那渴望的表情,我就知道他动了些歪心思,我捏了捏他的脸蛋,轻声道了一句,「明日我送你。睡吧。」
我与他互道晚安,各自回了自己的厢房里。
07
东市少有车马,城门也在西边,乘车入京,得先去西市。
第二日我早早地起床,给萧郎备好了足够的盘缠和一些干粮。
我要照顾生意,便只能不舍地在店门口与他分别,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萧郎走后没几天,我听说隔壁县这两日又发生了一起女子失踪的案子。
这是第五起了。
那女子失踪后不久,家里人果然在家中找到了一个红纸剪的「五」字。
听到往来客人们聊起这件事,我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
但还好,我住在闹市,离衙门也不远,这种担忧又渐渐变成了一种踏实。
「诶,花老板,花老板!」一个胖乎乎的身影远远地冲我跑来了,是东市卖肉的张屠户。
他跑到店门口,气喘吁吁地跟我说:「对不住了,过两天可能就没有驴肉卖给您了。」
「啊,怎么回事呀?」我一惊,放下手中的笊篱,走到他面前。
「前两天,我进货的那个村子发了瘟疫,驴都病倒了,我也不敢拿病驴肉卖给商家,这不赶着跑来挨个儿给您几位老板都通知一声。」
我有些犯了难,倒不是没有驴肉就不能做生意了,只是街坊邻里都爱吃我做的驴肉火烧,这一断货,怕扫了食客的兴。
「花老板不用太担心。我这儿是没货了,西市赵屠户那儿应该还是有的,我和他进货渠道不一样,就是您可能得跑西市拿肉去。」
他仍旧喘着气,豆大的汗从头上流了下来,一边说一边擦着汗。
「难为您了张老板,还专门跑来跟我说一声,您坐下喝碗茶吧。」
我想招呼他坐一会儿,谁知他摆了摆手拒绝了,说:「不了不了,谢谢花老板好意,我还得赶着去给其他几位在我这儿进货的老板说一声,别耽误了人家做生意。」
「诶,谢谢您。」
他说完,又拖着那胖乎乎的身子跑开了。
08
我很少去西市,跟西市的商家也并不熟络,但做生意难免会有照面的时候。这个赵屠户我以前倒是见过几次,只是印象不深。
我的店,卖早中晚餐,偶尔也会做做宵夜。中午收摊到晚上的一段时间一般会闲一些,所以通常我会下午会进货,准备明日的食材。
早上张屠户说过两日就没有驴肉了,我可不敢马虎怠慢。
所以今天中午一打烊,我便去了西市赵屠户家里。
赵屠户的家,在西市城郊比较偏一点的地方,倒也不算难找。
我在院门外喊了几声「赵老板」,没人应我。
院门没关,可能是人在里屋没听到吧。
正好我走得有些累了,也没多想,就推开了他的篱笆门,寻思着到里面坐会儿。
我在院里找了个石阶坐下,回头打望了一下他紧闭的大门,觉得有些阴森森的。
我们这个小县的屠户不多,都是各自在家经营的作坊。
此刻日渐黄昏,加上不时传来几声鸦啼,我想起最近女子失踪的案子,忽然觉得周围静得有些可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吱——」地一声,院门突然开了。
我一个寒战,吓得突然站了起来。
09
院门口伸进来一个灰毛毛的东西,眼睛大得吓人。
随后又露出一对长长的耳朵。
是一头驴。
驴的左耳上还有一小撮白毛。
紧接着赵屠户也拎着大包小包进来了。
他见到我,先是一愣,随即又微笑着关上院门,扭头对我笑道:「是花老板呀,来谈生意?」
赵屠户以前路过东市在我这儿吃过几次早点,我是店家,他是客人,我只对他有点模糊的记忆,但他一眼就认出了我。
「嗯……」我吞了吞口水,点了下头。
「诶,您等我下,我先把驴拴好。」
「这是您新上的货?」我指了指那头驴。
「啊,嗯,对!」他没回头,把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到了石桌上,又把驴牵一边拴好,走过来对我说,「您今天是第三个来的了,我听东市的人说张屠户那边出了点岔子,进不到货了,然后今天就有两个东市的饭店老板来找我订货了,在你之前。」
「嗯,是……」我瞧了瞧他满脸和蔼的模样,问道,「我没和您做过生意,不知道您的货怎么样?」
「害!」他乐了一声,笑着说道,「我在这江城西市上干屠户也有二十多年了吧,比花老板你岁数还大呢。这西市的人都知道,我的货,不差!」
说罢,他双手推开门,邀请我到后院看看。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进了后堂。
10
这些卖肉的散户大多都是在自家后院屠宰,宰杀好以后把肉分块,有定好的就送到各家店铺去,剩下的散肉就自己留着吃,或者拿到市场上去单卖。
刚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是那种香料和酱料混杂的肉香。
「赵老板,您在煲肉吗?」
「是啊是啊,刚出门前炖上的驴肉,现在差不多煨了有两个时辰了。」
「好香啊,可惜我的店不做炒菜,不然我一定向您讨教讨教这炖肉的手艺。」
「花老板说笑了,您的面馆虽然不大,但在东市也是小有名气,我这自娱自乐的手艺,哪比得了您。要不——这也快到饭点了,您留下来吃个便饭?」
「不了不了,多谢赵老板美意,我还是先看看货吧。」
「成!」他爽快地说着,带我来到了后院。
后院门一推开,一股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11
这也很正常,我也不是头一回去屠户家里,都是这个味儿。
赵老板的后院虽然也一地的血水,但肉和工具却码放得非常整齐。
左边的架子上挂着肉,右边则放着宰杀的应用之物。
比起张屠户家的后院来说,赵屠户算得上是个爱收拾的人。
这样一看,这些肉显得更干净。
「您瞧,我这肉不赖吧?」
我看着挂着的几块肉,颜色鲜艳,纹理清晰,用手指戳戳也觉得水嫩有弹性,是不错的驴肉。
「都是净肉,驴皮我都扽下来熬阿胶了。」他笑着说道,「你们拿去做菜也方便。」
「的确不错。」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您这儿上货多少钱?」
「五斤以下,二十文一斤,十斤以下,十八文一斤,十斤往上,就给您算十六文一斤了。」
我皱了皱眉道:「比张老板的还贵两文。」
赵屠户突然笑道:「花老板,现在驴肉比较紧俏,不然张老板也不会进不到货了不是?我去村里进货也得涨,再说,我的肉是不是比他家的还好些?」
「倒是——算了,我也不跟您砍价了。」我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索性也痛快地说道,「就这么定吧,明日开始,劳烦您每天给我送十斤来。」
「得嘞!」
12
萧郎走后的第十天夜晚,我在我店里的灶脚下,捡到了一个红纸剪的「六」字。
我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我尖叫着跑出门,浑身的寒毛都是竖起来的。
从我的店跑到县衙大概不到一里地,我中间一步都没停过。
我拼命地击着鼓,直到有人来打开了县衙的门。
「哟,是花老板。」齐捕头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说道,「什么事啊这么晚了?」
今天刚好是他当差,当我颤抖着把那个字拿到他面前,他一个激灵,困意全醒。
「哪来的?」
「我……我家……」我说话的声音不停地在抖。
「花老板,你先别怕,有我们呢。你先进到堂内来。」他安慰着我,但自己的呼吸都有点急促了。
「弟兄们!弟兄们!都别睡了,快起来都起来!」他把我让到堂内,自己则飞快地跑到了后堂,把其他衙役也叫了起来。
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shituxiezuo.com/210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