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从来不缺意外的雷同,就像72年前的12月12日,同样是光头的蒋委员长没想到被他的好战友学良和虎城会将其拘押一样,08年的12月12日没想到我会接到一张病危通知书……白血球降至600(正常人的白血球是4000——10000,白血球直接决定了人的抗感染能力)。按医院规定,白血球在800以下,即为危重病人,要下病危通知书,我有幸接到一张,成为特护病人。想起王朔对80后作家说:谁没有年轻过,但是你们老过吗?我还想加一句:你们病危过吗?
其实每次化疗以后,白血球都会降低,这时只要连续注射两三天300微克的一种叫立生素的升白血球的肌肉注射液就可以升起来,我当天需要注射两次,然后次日凌晨继续抽血检验白血球数量。第二天中午,我的主治大夫急匆匆赶来对我和父亲说:今天的白血球又下降了,只有320,建议注射日本进口的升白药惠尔血。
那一刻我觉得死亡离我是那么近,320,不到正常人白细胞底限的十分之一,只是街头霸王里的一记轻拳,或是CS里的一个点发,就能把我干掉。我在一瞬间的恐惧过后,在心里毅然地对身边的死神含笑出示了中指!剧烈的头痛和恶心已经让我顾不上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有所感怀,该怎样就怎样吧……每次化疗的反应都不甚剧烈,为何这次会如此痛苦且危及生命?这要从四天前的那次腰穿说起了。
镜头切换至12月8日的北京时间16:00,我躺在第二治疗室的手术台上,身体侧卧,双臂将膝盖抱住,尽量将背脊挺起。局部消毒后麻药被由浅到深的注入,接下来的就是等待麻药生效。前来学习的实习医生站满了屋子,我就是个标本,活体标本,我知道我是在为国家的医疗事业做贡献,很欣慰。
以下是父亲从窗外看到的手术过程:一根长约七公分的细针从我最突起的两节脊椎骨间插了进去,但第一次好像不太成功,又退了出来,主治大夫再次选择另外两节脊柱骨插入,再次拔出,重新插入,一共做了三次才成功,我很清晰的感觉到钢针三次突破骨膜后的顿挫感。接下来有一根更细的针头由钢针另一头处进入,抽取我的脑脊液,将其化药后重新注入脊椎内,然后贴上纱布完事,其实腰穿就是这么简单。
这次腰穿是预防性的治疗,防止癌细胞对脑部中枢神经的侵犯,是一道重要的防护墙,对我来说意义就像超人外穿的内裤对其能无后顾之忧的飞行一样重要!
腰穿注射也是化疗,和第6次的化疗对白细胞的影响在我早已疲惫不堪的体内重合作用才有了这次病危。然而对我而言最难受的是腰穿后脑脊液的外漏,从而致使颅内低压,引起持续性头痛,加之两次化疗的重合效应,我又呕吐不止,而呕吐后又加重了头痛。那几天口袋里和手边上都是塑料袋,早点吐了,下午饭吐了,甚至连08年的年夜饭都吐了出来……
腰穿注射用药是我这半年来在医院消费的最便宜的药了,单价3.2元,然而它所造成的累积效应却让父母又花了7000元来救我,每天两支日本进口升白细胞的惠尔血就得1400元,药量其实只有筷子头那么一丁点儿。李敖说:要清白,请长寿。我想说:在医院,要活命,请有钱!
吸烟,酗酒,熬夜无时不在透支着我们的生命,以前,我总给朋友们讲年轻人不要太爱惜自己的身体,二十来岁怕什么,都有两个滚烫的肾……我学会了影视后期合成,掌握了3D制作,会用3DMAX、MAYA软件,还学会了室内设计,而后呢?我躺在了病床上。我们面对生活往往很无奈,都是为了生活而过着非人的生活。其实有一份能够糊口的收入,一个健康的身体不就够了吗?吉莫吉于知足,苦莫苦于多愿。
已经三天生活不能自理了,食量很小,时常手脚抽筋,打着脂肪乳,葡萄糖等营养。手上又多了很多针眼,最多的一次是一天挨了七针——早晚两次抽血,早晚两次升白细胞的肌肉针,早晚两次点滴外加一次皮试,我都感觉我打的点滴比同龄人喝的水都多……眼里不仅冒着星星,还冒着蓝光。
父亲拉着我的手给我剪指甲,还打趣地说:看看你这鸡爪子。我知道他心里难受,亦如母亲不敢看我的脸一样的难受。是啊,我已经有半年剪不动自己的指甲了。在父亲心里他的儿子应该在篮球场上大汗淋漓,在乒乓球台前挥动着球拍,应该在后山里晨跑,在汉江里畅游……可是如今只能躺在病床上起不了身。挫折,真的是人生的一部分吗?跌倒,又真的是人生必须要走的路吗?
我知道,对待父母,我要像个孝子,对待好朋友要如同手足,然而对待癌症,我得像个男人。15号的血检报告出来,我的白细胞升到了1020,主任来说明天要是到3000就可以不查血常规了,大夫对我说明天上3000估计很难!16号,我如同刚刚考完试的学生一样等着我的血检报告。扯淡的事再次发生,血检从急查变成了普查,我从早上等到下午,然而等到下午所有人的结果都送了过来,唯独没有我的,我心里一惊,不会又是病危吧?主治大夫马上给检验科打电话说:我们等的一个病人的化验单怎么没有送来?他昨天白细胞只有1000,请再查一下!很快那边报来的结果——7000!大夫说她也很惊讶,升的这么快。我承认我昨天换了条红色内裤,但决不是超人的那条,我没有那么大的臀围……
18号,我已躺在回家的列车上,无法入睡,想起了07年准备在市场上出售自己画作前许的一个愿:我要将以后所有卖画所得的10%捐给希望工程,去帮助更多生活不如我的人。老爹说你有这样的善心,上天都会帮你。可是上天不但没有帮我,还从背后狠狠地踹了我一脚。天道酬勤?天道酬善?不是抱怨,而是无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可惜了我七年的努力,可惜了那颗还算善良的心。命运选择了我,而不是我选择了命运。我面对的将会是怎样一个残缺的人生?如果我郁郁寡欢,我将残缺的是快乐;如果我畏首畏尾,我将残缺了自信;如果我不再锻炼,我将残缺着生命。生命若还能有所追求,希望身体能够争气。若于青春年华戛然而止,我会笑着离开。如果化作一条黄鱼,我不愿只游弋于池塘。若然变为一块黄玉,我不想身上再有瑕疵。
二十六岁,这个故事重新开始了,那么,又该如何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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